《明代民歌·桐城时兴歌·送郎》原文与赏析

郎上孤舟妾倚楼，东风吹水送行舟。老天若有留郎意，一夜西风水倒流。五拜拈香三叩头。

强劲的东风掠过大地，掠过村镇，掠过江面。一脉江流穿过丛山林莽，滔滔滚滚，奔腾而来，又奔腾西去。一叶孤舟傍岸而泊;一座江亭，近岸而立，沉寂无声。一个潇洒的男子全身远行的装束，踏上那叶孤舟，然后转过身来。朝江亭这边频频挥手。一位美丽的少妇软绵绵地斜倚楼栏，蛾眉紧锁，腮边挂满盈盈粉泪，星眸中闪着戚戚离愁。孤舟徐徐启动了，风帆缓缓升起了。江风浩荡，江水滔滔西去，鼓满江风的风帆也向西疾驶而去。行舟愈驶愈快，愈驶愈远，渐渐地消失在天边的尽头。倚楼的少妇凝望着行舟消失的方向，久久，久久地……仿佛变成了一尊千年栉风沐雨而伫立不动的雕像。然而，她的神情却是那样复杂，悲兮，怨兮，怅然，凄然，交织在一起，莫可名状;她的心海深处，更如那东风鼓荡，江流澎湃。她是怎样不欲情郎远行，又是怎样希冀苍天有情把情郎送回到自己的身边啊!于是，她在心中呼唤，在心中祈祷上苍……这就是《送郎》描绘出的动人的情景。

开头两句“郎上孤舟妾倚楼，东风吹水送行舟”，是描写，描写江边送别的情景。它交代了时间：江上江边;交代了人物：一个倚楼送行的少妇，一个登舟远行的男子;交代了景物：江楼、孤舟、东风和江水;勾勒出一个典型的环境：东风猎猎劲吹，江水滔滔涌动，孤帆渐渐远去。这样，也便构成了一幅独特的送行场面。其中的一个“送”字用得很自然而巧妙：

摹写出行舟仿佛不是在为人力所驾驶，而是不由自主被风浪推进疾行的情状。这是其一。

在写景中，以极自然出现的景语恰到好处地点题。这是其二。

本来是自己倚楼相送，目送行舟远去，却偏偏要说是风是浪相送，表现出前来相送又不忍相送、自己不欲情郎离去而风与浪偏令其离去的复杂心态。这是其三。

写出情郎也不欲离去，而是被风与浪强行挟之远去——是推测夫婿心理状态的绝妙好词。这是其四。

一个“送”字看似极为普通平常，然而它在句中却蕴含着丰富的内涵，有诸多的妙用。

中间两句“老天若有留郎意，一夜西风水倒流”，是抒情，表达少妇难忍别离之苦，祈盼老天开恩，把情郎再送回自己身边的强烈感情。在别离的苦海漩涡中挣扎的少妇，突发奇想，直接与苍天对话，从心灵深处发出激切的呼喊：别离，可恶的别离谁造成?不是我，不是我的情郎，而是你，是你让那劲风急浪强行胁迫我的情郎孤舟远去!老天爷啊，你要是还有一点人情味儿，你就该留下我的情郎，就让一夜之间发生奇迹，折转风向，使那江水倒流过来，使那孤舟陡然而返，使我那情郎回到我身旁!这里通过活跃的艺术想象，借助于看似荒唐的意象以表露感情的波动，真实直切地传递出心声，把内心的感情抒发得极为浓郁强烈。

最后一句“五拜拈香三叩头”，写许下的心愿，抒发的仍是恨别离、盼团聚的感情。“拜”，即俯首到地或打恭作揖行敬礼，“叩”，也是俯首到地行敬礼。“五拜”与“三叩头”，二者应联系起来理解，是为古代之最高敬礼。“拈香”，撮香焚烧以敬神佛之谓也。此句紧承上文而来，是在中间两句的假想果真实现的情况下，许下的宏愿，是全篇感情的延续，是在感情发展到最顶点作出的收束。大意是：天啊，把我那情郎送回到我的身边吧!真能这样，小女子就给你们焚上无数的香、作上无数的揖、磕上无数的头!

这里用了 “拜”、“拈”和 “叩”三个动词，表示的都是虔诚敬礼祷告的动作;又用了 “五”和 “三”两个在古代汉语中往往用以言多的数词。如此将数词与动词联系起来，也就使本来极为寻常的词语发生了神奇的变化，产生了奇妙的效果。那恳切的求告，那坚决的态度，那执拗的追求，那强烈的感情，莫不溢于言表，令人心灵悸动震颤。

这首民歌有描写，有抒情，写景抒情，情景交融。前两句是描述写景，徐徐展开了一幅江边倚楼送孤舟的画面。后三句是抒怀言情。郁积于胸的感情，在孤舟消失于视野中后便如山洪溃堤，势不可遏，幻想、祷告、祈恳，还有哀怨，迸发兼具，涤荡心魄。这景，这情，协调和谐，水乳交融，形成了情景交融的完美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