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鉴赏·《八声甘州 寿阳楼八公山作。》

故都迷岸草，望长淮、依然绕孤城。^②想乌衣年少，芝兰秀发，戈戟云横。^③坐看骄兵南渡，沸浪骇奔鲸。^④转盼东流水，一顾功成。^⑤ 千载八公山下，尚断崖草木，遥拥峥嵘。^⑥漫云涛吞吐，无处问豪英。^⑦信劳生、空成今古，笑我来、何事怆遗情?^⑧东山老，可堪岁晚，独听桓筝!^⑨

【注释】 ①寿阳楼：寿春城楼。寿春县(今安徽寿县)，东晋时名寿阳。八公山：在寿春县北四里，相传汉淮南王刘安与八公(八名门客)登此山，白日升天，故名。②故都：战国楚考烈王二十二年(前241)，楚与诸侯共攻秦，失利，迁都寿春。见《史记·楚世家》。“望长淮”句：淮水自寿春北流过，淝水径寿春东入淮。长淮绕孤城，盖兼此二水而言。③乌衣年少：谓东晋名将谢玄。晋孝武帝太元入年(383)，谢玄为晋军前锋，以八万军击破前秦苻坚号称百万之众，取得了淝水大战的辉煌胜利。事见《晋书》本传。按谢玄时年四十一，“年少”盖相对于其叔父谢安等元老大臣而言。乌衣，谓乌衣巷，旧址在今南京秦淮河南。东晋时，王、谢诸名门望族居住于此，时谓其子弟为“乌衣诸郎”。见宋·周应合《景定建康志·疆域志·街巷》。芝兰秀发：芝兰，皆香草。秀发，谓草本植物抽条长穗(或花苞)，语出《诗·大雅·生民》：“实发实秀。”按《世说新语·言语》载，谢安尝问子侄：为何人人都希望自家的子弟们好?谢玄答道：“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阶庭(自家庭院)耳。”词人此处即以谢玄之语喻玄，赞其英才出众。戈戟云横：喻谢玄深有军事韬略。《世说新语·赏誉》载晋·裴楷评价名将钟会曰：“见钟士季(钟会的字)，如观武库，但睹矛戟。” ④坐看：且看。骄兵：谓前秦军。苻坚谋大举伐晋，尝对群臣夸曰：“以吾之众旅，投鞭于江，足断其流。”见《晋书·苻坚载记》。“沸浪”句：陶渊明《命子》诗：“奔鲸骇流。”南齐·谢脁《和王著作融八公山》诗：“奔鲸自此曝。”谢诗即已以“奔鲸”喻前秦军。⑤转盼：转眼注视。一顾：回眸一看。此二句极言谢玄面对强敌，成竹在胸，转瞬间便指挥晋军大获全胜。⑥八公山、草木：据《晋书·苻坚载记》，淝水大战前夕，苻坚登寿春城望晋军，只见部阵齐整，将士精锐，又北望八公山上草木，皆似人形，遂怃然有惧色。峥嵘;本义为山高峻貌，此用如名辞，代指峻峭的山峰。⑦漫：空、徒。⑧信：信然。表示确认语气。劳生：劳碌的人生。语本《庄子·大宗师》：“夫大块(地)载我以形，劳我以生。”空成今古：唐·孟浩然《与诸子登岘山》诗：“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遗情：馀情。⑨东山老：谓谢安。安未仕时曾隐居于会稽(今浙江绍兴)东山。按谢安系东晋名臣，苻坚南侵时，安主持朝政，任用谢玄等将领得当，遂有淝水之捷。然其晚年受奸人谗毁，见疏于孝武帝。一日，帝召名臣桓伊饮宴，谢安侍坐。席上，桓伊弹筝歌曹植《怨歌行》：“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忠信事不显，乃见有疑患。”声节慷慨，谢安闻之，泣下沾襟。见《晋书·桓伊传》。以上三句用此典故。

【译文】 淝水岸边的野草，掩映着古都寿春。遥望淮河如带，依旧缭绕这孤城。追想东晋名将谢玄，那乌衣巷中的年轻后生：他才华出众如兰草抽花，韬略满腹如戈戟纵横。当年前秦的骄悍之师渡淮南侵，其势令人惊骇如长鲸突奔，淝水也为之沸腾。但大江东去无法挡，转瞬间谢玄便破强敌将大功告成。

千载之下的八公山呵，犹然是草木森森，如同无数的战士，簇拥着峭壁千仞。然而昔日之英豪如今安在?空只见山岭上云涛吐吞。明晓得人生碌碌、今古终归虚幻，可笑我来此凭吊，却不知为何仍有悲凉的情绪油然而兴。我慨叹的是东晋名臣谢安晚年备受猜忌，哪堪独自聆听桓伊的悲歌和哀筝!

【总案】 此词上片前三句是在八公山头俯瞰寿春城，下片前三句是在寿春城上遥望八公山，立足点有一次置换，故视野也随之兑转。这种作法打破了一般登临怀古词定点辐射视线的传统模式，令人耳目一新。“想乌衣年少”以下七句，缅怀谢玄指挥晋军以寡击众，取得淝水之战大捷的辉煌业绩，字里行间透露出歆羡之情，曲折地表达了作者欲在抗金斗争中建立奇功的渴望。结处牵入谢安晚年被谗见猜之事，十分突兀，当系有感而发，词人此时是否也有类似的遭遇呢?词当作于高宗绍兴初他兼任寿春等六州宣抚使期间，当时他已年近六十了。前此，他曾上书陈说对金战守方略，未得高宗重视，书入不报。又为朝臣所嫉，辞归湖州(今属浙江)，闲居了一段时期。详见《宋史》本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