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诗歌别集·清代与近代部分· 王国维诗词笺校》新诗鉴赏

诗词别集，不分卷，近人王国维撰，今人萧艾笺校。国维(1877～1927)字静安，又字伯隅，号观堂，浙江海宁人。清末诸生，乡试不中，至上海学习日文及西方语言文学和哲学。后以教学和编辑工作为生，从事词曲、文字、历史等学科的研究，清亡后以遗老自居，后投昆明湖而死。

王氏诗歌在近代颇有特色。他受过西学的影响，所以与强调传统的湖湘派、同光体有根本的分歧。在诗歌题材和用词上进行革新，但没有革命派和改良派以诗歌创作为政治宣传工具的那种功利精神，他认为诗歌是表现人生的。

王氏对人生的看法又受西方哲学，特别是叔本华悲观主义哲学思想影响很深。因此，其诗词主要倾向是对于人生世事的深刻反思和自省。诗人深沉的咏叹中包含着深邃的哲理，这哲理不是基于以担荷道统自居儒家的救世精神，也不是释道两家的看破红尘的解脱意识，而是在当时尚有新意的西方哲学。如“侧身天地苦拘孪，姑射神人未可攀。云若无心常淡淡，川如不竞岂潺潺。驰怀敷水条山里，托意开元武德间。终古诗人太无赖，苦求乐土向尘寰。”(《杂感》)

他感到“物竞天择”是世界之本性，失败者痛苦自不待言，胜利者也须夜费心机，日施手段，亦无乐趣，是以人生很难求得一方“乐土”。但诗人并不停止追求，而追求也是一种痛苦，“江上痴云犹易散，胸中妄念苦难除”(《五月十五夜坐雨赋此》);“至今呵壁天无语，终古埋忧地不牢”(《尘劳》)。所以他得出这样的结论：“人间地狱真无间，死后泥洹枉自豪。终古众生无度日，世尊只合老尘嚣。”(《平生》)但是王氏也做不到对世事真的漠不关心，“蓬莱自合今时浅，哀乐偏于我辈深。局促百年何足道，沧桑回首亦骎骎”(《登狼山支云塔》)。他认为世事变化还是比个人荣辱更值得关注：“新秋一夜蚊如市，唤起劳人使自思。试问何乡堪著我?欲求大道况多歧。人生过处惟存悔，知识增时只益疑。欲与此怀谁与共，劓声四起斗离离。”(《六月二十七日宿峡石》)诗人的确还是感觉敏锐的先觉者，国人沉酣更使他感到痛苦。

王诗中还有一些咏史之作，除了借史以讽今的作品之外，有些作品包含了其史学研究成果，如《读史二十首》《题敦煌所出唐人杂书六首》等。

王氏词作与诗的内容基本相同(除咏史诗外)，只是词多用象征、比兴手法，不如诗意显豁，但读来使人感到更为深沉。如“举首忽惊明月冷，月里依稀，认得山河影。问取嫦蛾浑未省，相携素手阆风顶”(《蝶恋花》);“独立荒寒谁语?蓦回头，宫阙峥嵘。红墙隔雾未分明。依依残照，独拥最高层”(《临江仙》);“已恨年华留不住，争知恨里年华去”(《蝶恋花》);“自是思量渠不语，人间总被思量误”(《蝶恋花》);“从醉里，忆平生，可怜心事太峥嵘。更堪此夜西楼梦，摘得星辰满袖行”(《鹧鸪天》)。这些词句把王氏内心深处的希望与失望，执著与悔恨，追求与反思等矛盾表达得十分深刻，给读者以启迪。

王氏词胜于诗，作者专学北宋小令，浑厚沉着，与当时清末四大词人专致力学习周邦彦、吴文英、王沂孙等不同。

王国维诗以七律见长，专学陆游，如《题友人三十小像》所云：“差喜平生同一癖，宵深爱读剑南诗。”特别在属对上学习陆之精巧、贴切和富于生活情趣。但王诗在这方面功力不够，有时流于偏枯或杂凑，如钱鐘书在《谈艺录》所举：“百年顿尽追怀里，一夜难为怨别人。”(《出门》)以及上面所举“人生过处惟存悔”一联都有上下句不称之感。钱还例举其《晓步》：“万木沉酣新雨后，百昌苏醒晓风前。四时可爱唯春日，一事能狂便少年。”“四句皆平头以数目起，难免算博士之诮”。

王诗见于《静庵文集》者五十首，萧艾从当时发表王诗的《教育杂志》又辑得一些，共得一百九十二首。王词以《人间词话》为底本，校以初发稿，并对诗词写作背景作了笺解，合为一集。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排印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