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鉴赏·《沁园春 题潮阳张许二公庙》

为子死孝，为臣死忠，死又何妨?自光岳气分，^②士无全节;君臣义缺，谁负刚肠?骂贼雎阳，爱君许远，留得声名万古香。^③后来者，无二公之操，百炼之钢。人生翕欻云亡，好烈烈轰轰做一场。^④使当时卖国，甘心降虏，受人唾骂，安得留芳?古庙幽沉、仪容俨雅，枯木寒鸦几夕阳。^⑤邮亭下，有奸雄过此，仔细思量。^⑥

【注释】 ①潮阳：今广东省潮阳县。唐韩愈曾贬官至此。他撰《张中丞传后序》，表彰张巡许远的功烈。潮阳人遂于当地建张许双庙。庙在潮阳县东郊之东山山麓。此词一题《至元间留燕山作》。②光岳气分：指国土分裂，即亡国。光：指三光，日月星。岳：即五岳。③骂贼：张巡每战骂贼，眦裂血面，嚼齿皆碎。城破被俘，当面痛骂叛军，叛军以刀抉其口，流血不已。④翕(xi，西) (xu，需)：倏忽。迅速。云亡：死去。“云”为语助字，无义。⑤古庙：即张许双庙。仪容：张、许二公的塑像。俨雅：庄重典雅。⑥邮序：古代设在沿途，供给公家递送文书及旅客歇宿的馆舍。末三句是对卖国投降的宋末奸臣的警告。

【译文】 做儿子的要死节于孝，做臣子的应死节于忠，即使死了，又有何妨?自国土沦丧，士大夫没有保全节操，君臣之间欠缺大义，是谁辜负了刚直不阿的心肠?睢阳城里，张巡痛骂叛贼，许远忠君爱国。他们的名声，留传万古，永远飘香。后来的人，都没有二公百炼成钢的品节和志向。

人生短暂，转眼死去，应当把轰轰烈烈的事业，好好地做一场。假如他们当时卖国求荣，心甘情愿地向敌人投降，怎么能够芳香千古留传?古庙幽邃深沉，二公塑容端庄典雅，枯木上停歇着寒鸦，经历了几度西下的夕阳。有奸臣贼子，经过邮亭一旁，要仔仔细细地想一想。

【集评】 清·查礼：“盥漱读之，公之忠义刚正，凛凛之气势，流露于简端者，可耿日月，薄云霄。虽辞藻未免粗豪，然忠臣孝子之作，只可以气概论，未可以字句求也。”(《铜鼓书堂词话》)

现代·刘永济：“此天祥被执北行，路经双庙所作。首举‘死孝’、‘死忠’者，封建制度下之最高道德标准也。宋亡之际，叛国降虏者甚多。天祥过双庙，念张巡、许远遗烈，不觉感慨，发为此词，忠义之气，凛然纸上。此等作品，不可以寻常词观之也。”(《唐五代两宋词简析》)

【总案】 南宋祥兴元年(1278)末，文天祥率兵驻扎在潮阳。此时，南宋流亡政权苟延残喘，岌岌可危。南宋官员大都迎风而降，全无气节。文天祥赤手起兵，虽屡战屡溃，然仍在极力支撑。当他拜谒张巡、许远双庙时，不由得感慨万端，忧愤异常。他以词来抒愤、表志。他决心效仿前贤，以死殉国，决不苟且偷生。词中出现的是一位轰轰烈烈，顶天立地的爱国英雄形象。千载之下，生气凛然。通篇运用散文的句式和笔法，纵横议论，慷慨陈词，振聋发聩，激励人心。结合文天祥的经历、品格和志向，作品具有感人的魅力。然词中推崇的道德标准，自有其时代的局限，亦当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