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二先生,是清代吴敬梓的长篇讽刺小说《儒林外史》中的人物。
马二先生,名静,字纯上,浙江处州府人。他身长八尺,形容甚伟,面皮深黑,不多几根胡子,头戴方巾,身穿蓝直裰,脚下粉底皂靴。长相虽与文弱书生颇异,打扮却和其他秀才并无二致。
马二先生笃信科举,热衷八股。他很早就进了学,补廪也达二十四年,还曾考过六七个案首,可偏偏时运不济,科场屡遭失利,依然只是一个穷秀才。尽管如此,他对科举考试仍然满怀希望,对八股文章也丝毫未减兴趣。不但沉醉于八股文章的写作,还潜心于八股文章的选批。这跟他对八股科举制度的透彻认识有关。马二先生曾一针见血地指出过八股科举制度的作用和它对广大士子的吸引力。他说, “举业二字是从古及今人人必要做的”,原因在于举业能使人取得富贵功名,如春秋时用“言扬行举”做官,战国时以游说做官,汉朝用“贤良方正”开科,唐朝用诗赋取士,宋朝讲理学做官,而明朝则以八股文章取士,即使孔夫子“在而今,也要念文章做举业”,否则,“那个给你官做?”马二先生可谓是一个颇具历史眼光的分析家,又可谓是一个现实的清醒者。他不仅顺应潮流地去读八股文章,参加八股科举考试,还深刻地认识到读八股文章是封建知识分子在八股科举制度下猎取功名的必由之路。基于这样的认识,他自然并不因为科场失意而减少对八股的兴趣,反而还成了一个八股科举制度的积极宣传家和推行者。一方面,他凭着自己几十年做八股文章的经验,选批《三科程墨持运》之类的八股墨卷,为广大士子提供做八股文章的范例和窍门。另一方面,他又谆谆劝导别人做八股文章和参加八股科举考试。蘧公孙本来不屑于八股而喜欢诗词歌赋,马二先生认识他后,给他大讲“举业二字是从古及今人人必要做”的道理,说得蘧公孙“如梦初醒”,转而走上了做八股文章的道路。匡超人读过一些书,是个淳朴少年,在流落杭州的时候,与马二先生邂逅相遇。马二先生反复叮嘱他“总以文章举业为主”,谆谆教导他说: “人生世上,除了这事,就没有第二件可以出头。不要说算命、拆字是下等,就是教馆、作幕,都不是个了局。只是有本事进了学,中了举人进士,即刻就荣宗耀祖。”所以他告诫匡超人时刻不要忘记读八股文章, “就是生意不好,奉养不周,也不必介意,总以做文章为主”,甚至大肆渲染八股文章的功效,把它说成是治病的良药,他说: “那害病的父亲,睡在床上,没有东西吃,果然听见你念文章的声气,他心花开了,分明难过也好过,分明那里疼也不疼了。”简直可笑之至。但马二先生是严肃的、真诚的。匡超人在马二先生的这种循循善诱下,一直致力于读八股文章,最终也中了名秀才。很明显,自己自觉主动地钻进枷锁和镣铐,还要好心好意地指点和引导别人戴上枷锁和镣铐,这就是马二先生在八股科举制度下的真实心态,从中反映了封建知识分子在八股科举制度下的必然命运和无可奈何的悲剧。
几十年来读《四书》《五经》,做八股文章和参加八股科举考试,使马二先生积累了一套做八股文章的经验,成了一个八股的里手行家。他认为八股文章“总以理法为主,……大约文章既不可带注疏气,尤不可带词赋气。带注疏气不过失之于少文采,带词赋气便有碍于圣贤口气,所以词赋气尤在所忌”。这确是熟谙八股文章的行话,既重“理”又重“法”,正是八股文章所讲求的。但是,八股的经验使马二先生成了秀才,也使马二先生成了八股选家,却也使马二先生变得迂腐、穷酸、枯燥和贫学。他批八股文章,采取的只是《语类》、《或问》几本书上的所谓“精语”,绝不用“风花雪月”的字样,以免“坏人心术”。他游览西湖,美丽的湖光山色,并没有引起他多大的兴趣,他的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在酒店里挂着的透肥的羊肉,柜台上盘子里盛着的滚热的蹄子、海参、糟鸭、鲜鱼、锅里煮着的馄饨,蒸笼里蒸着的极大的馒头。然而又没有钱买了吃,喉咙里咽唾沫,只得走进一个面店,十六个钱吃了一碗茶,肚里不饱,又走到间壁一个茶室吃了一碗茶,买了两个钱处片嚼嚼,显得极其穷酸。而他碰见女客,则“低着头走了过去,不曾仰视”。在净慈寺两边走廊上,富贵人家的女客,成群逐队,里里外外, 来往不绝,马二先生挤在其中, “身子又长,戴一顶高方巾,一幅乌黑的脸,捵着个肚子,穿着一双厚底破靴,横着身子乱跑,只管在人窝子里撞,女人也不看他,他也不看女人,前前后后跑了一交”。茶铺里一个油头粉面的女人招呼他喝茶,他却别转头来就走,到间壁一个茶室泡了一碗茶。可见马二先生讲究所谓的操守已到了何等可笑的程度。至于马二先生看到仁宗皇帝的御书竟然吓了一跳,慌忙整整头巾,理理宝蓝直裰,在靴桶内拿出一把扇子当笏板,恭恭敬敬朝着楼上扬尘舞蹈拜了五拜,以及看见吴相国伍子胥之庙,也赶忙作了个揖等等,也反映了他的迂腐。这个迂腐穷酸的马二先生又是惊人的贫学,他连李清照、苏若兰、朱淑贞这些才女的名字都不知道,只能“料想不是管功名的了”;赞叹西湖风景,也只能引用《中庸》中数语。所有这些,无疑都是马二先生热衷八股科举的必然结果,令人可悲可叹,同时也反映了八股科举制度对广大知识分子的戕害。
马二先生虽然迂腐穷酸和贫学,但为人忠厚,颇有古道热肠和长者风度。他和蘧公孙、匡超人都是萍水相逢,却都结为“性命之交”,热心地予以指点和济助。蘧公孙的钦赃枕箱被私奔的丫头供出,差役乘机对蘧公孙敲诈勒索。马二先生虽然与蘧公孙结识不久,但他自以为“眼睁睁看他有事,不能替他掩下来,这就不成个朋友了”,于是马二先生与差役百般商量,不仅一口推说蘧公孙不在家,甚至拿出了自己辛辛苦苦选书才挣来的全部选金赎回了钦赃,替蘧公孙免除了一场天大的灾祸。这对清贫的马二先生来说多么的难能可贵,难怪蘧公孙得知后十分感动,由衷地称赞道:“象这样的才是斯文骨肉朋友,有意气,有肝胆,相与了这样正人君子,也不枉了!”尤为可贵的是,马二先生并没有因为自己为朋友除厄解灾而要求报偿,他向蘧公孙声明他的举动纯粹“为朋友上一时激于意气”,并不要蘧公孙还银子。第二天,又辞别了蘧公孙往杭州去,推辞了蘧公孙的挽留和饯行酒席。马二先生和匡超人的交往也是这样。他跟匡超人在西湖边上邂逅相识,见他流落在外孤苦伶仃,又十分勤学孝顺,便收拾饭给他吃,勉励他读书上进,还传授他做八股文章的虚实反正、吞吐含蓄之法。不仅如此,马二先生还拿出十两银子赠送给匡超人,以作回家盘费和奉养父母之用,又寻出一件旧棉袄和一双鞋给他御寒,甚至同意年龄仅二十四岁的匡超人的建议,与他结拜为兄弟。马二先生补廪已有二十四年,以年龄、学识和恩德都可作为匡超人的老师,但他却绝不介意,可谓忠厚之至。就是马二先生被假神仙洪憨仙欺骗了,他也说: “他亏负了我甚么,我到底该感激他”,所以在洪憨仙病死后,他还从洪憨仙为了骗取他信任而赠送的银子中拿出十两银子替他料理完了后事。
马二先生在小说中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他代表了封建知识分子在八股科举制度影响下的一种类型。马二先生不仅自己笃信科举,热衷八股,还劝导别人去走八股科举考试的道路。他虽然迂腐穷酸和贫学,却又十分忠厚,颇有古道热肠和长者风度。作者对这个人物既有肯定,也有讽刺,绝没有把他作为反面人物看待。所以,在大祭泰伯祠时,作者让马二先生担任了三献,在最后一回“神宗帝下诏旌贤”中,马二先生作为儒修排位在二甲第三名。
据考证,马二先生是作者以其好友冯粹中为原型的,可见马二先生这个人物来源于生活,所以,小说把他塑造得那么真实可信,也就自然在情理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