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杀长鸣鸡,弹去乌臼鸟。
愿得连暝不复曙,一年都一晓。
六朝乐府常常有些情痴之语,“俚句拙语,想极荒唐”,然而其间自有一种真朴之气,使人读之不禁意为之动、情为之感。这首《读曲歌》便是一例。
这首歌辞十分简短,一共只有寥寥四句,用女子的口吻述说其心愿。首两句起得十分突兀:“打杀长鸣鸡,弹去乌臼鸟”。长鸣鸡,是啼声嘹亮悠长之鸡,在计时之器不发达的古代,惜之唯恐不及。据《西京杂记》载,至有以之作为贡品而奉献朝廷者。乌臼鸟,一名黎雀,北方又称之为鸦舅。天将明时,先鸡而啼声不绝,也是一种报晓的动物,即所谓“五更鸦舅最先啼”是也。鸡、鸟皆非害人之物,那又何以必欲“杀”之、“弹去”而后快呢?仅读此两句,自然尚未能探得个中奥秘,但女主人公的愤恨之情,却已溢于辞表。
答案在后两句:“愿得连暝不复曙,一年都一晓”。暝,暗也。连暝,犹言长夜。都,有“总”之意。至此,我们恍然而悟,这位女子和心上人虽已一夜缱绻,但欢爱未尽,她在盼求长夜无尽天莫明,最好是一年只有一次天亮。而“雄鸡一声天下白”,乌臼鸟也总是聒噪于黎明之时而惊醒人们的好梦,这也难怪她要如此憎恶!
“欢娱嫌夜短”。对陶醉在爱情幸福中的恋人来说,报晓之鸡,啼晨之鸟,自然皆成了可厌之物。这种情绪在古乐府中时有表现。如《乌夜啼》“可怜乌臼鸟,强言知天曙。无故三更啼,欢子冒暗去”,写得更为直截,但只是停留在怨怪它们惊破长夜这层意思上。本篇的构思则更加曲折,她要杀鸡弹雀,不仅仅是因为它们惊破静谧,更主要是她从公鸡报晓,黎雀啼晨,联想起黎明是由它们唤来,只要鸡儿不啼,鸟儿不鸣,熹微的晨光岂不是就不会降临?她和心上人岂不是就可以永不分离?于是,有首两句。这一想法是多么天真,几几乎近于痴傻,但这种天真近乎痴傻的浪漫情调,恰恰是吴声、西曲“情真、意真”的特色所在。乍读,颇为莫名其妙;细吟,不禁拍案称绝。
这首歌辞主要写少女执着的痴情,但妙在无一字从正面着笔,句句皆是述其心愿。“愿得”二字虽出现在第三句,实则管领全篇,呵成一气。抒写的是炽烈如火的感情,却又具有曲折蕴藉之美。确是六朝乐府中的上乘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