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潘漠华》全文与读后感赏析

月光撒满了山野，

我在树荫下的草地上，

踯躅，徘徊，延伫；

我数数往还于伊底来路，

想着飞蓬的发儿，

将要披在伊底额上看见了。

我心儿慌急，

夜风吹开我衣裳。

月儿光光了，

这使我失望了，

伊被荆棘挂住伊底衣了。

我垂着头儿，

噙着泪珠，

双手褰着裳儿，

踏过茂草，

将月光也踏碎了。

我跑到溪边，

睁大我底眼眶，

尽情落下我底眼泪，

给伊们随水流去；

明天流经伊底门前时，

值伊在那儿浣衣，

伊于是可以看见，

我底泪可以滴上伊底心了。

熟悉新诗发展史的人，也许都知道像这样的情诗，在二十年代初期是非常新鲜的。而写得这么深情，这么直率，这么真挚的情诗，就更新鲜了。潘漠华是湖畔四诗人之一。朱自清说他的情诗写得“最是凄苦，不胜掩抑之致”(《<；中国新文学大系·诗集>；导言》)。在缺少情诗的中国，他的诗所引起的热烈反响是可以想见的了。

这首诗使人感受到的，是一颗热恋的心。诗人把心扉打开了。从焦急的等待，到慌乱失望，再到含泪而归，泪落溪流，诗人在时间的延伸中捕捉住心理的每一个细微的起伏、变化。情写得真，写得深，笔触也十分细腻。如写等待就有三个层次：先是在草地上徘徊、延伫；再是“数数往还于伊底来路”；又想着伊人的发儿如何披在她的额上。写失望也是从慌急再到失望，再想到她一定受阻于“荆棘”了。这都是在心理的动态过程中刻画心理，因而比较深刻。诗人又善于用景物来渲染气氛、烘托情绪。诗从写景开始，用“月光撒满山野”这幽静皎洁的景色构成一种特定的情景和氛围，然后把树荫、草地、路、夜风、茂草、溪流等融入诗的意境，所谓一切景语皆情语也。用“夜风吹开我衣裳”衬托心情的慌急，用“将月光也踏碎了”，来暗喻主人公的心也碎了，都是妙笔。“夜风吹开我衣裳”的诗句令人想起南朝《子夜四时歌》中“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的诗意。不过后者欢乐，前者哀愁，另有一种情思。诗的第三小节，句子拖沓了一些，但要让眼泪随溪流而去，想象它可以滴上“伊底心”，不失为一种妙想，颇觉新鲜。

在二十年代的中国，青年人的自由恋爱仍然受到封建礼教的束缚与摧残。《月光》用“伊被荆棘挂住伊底衣了”这一句诗来暗示这一点，既含蓄，又有深意。我们因此而能理解为什么全诗笼罩着悲凉的气氛，也能理解像这样的情诗，不但反映了当时的青年人的心理，也表现了他们的憧憬与反抗。

这首诗的语言的某些表述方式，如“将要披在伊底额上看见了”，我们今天看来可能不习惯，但在二十年代初新诗的草创时期，就并不希罕了。潘诗在总体上是优美的。诗人应修人说过：“花片纷飞时我想读漠华的诗了。”这大约也是赞潘诗的优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