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代诗群·伊蕾·黄果树大瀑布》新诗鉴赏

白岩石一样砸下来

砸

下

来

砸碎大墙下款款的散步

砸碎 “维也纳别墅” 那架小床

砸碎死水河那个幽暗的夜晚

砸碎那尊白蜡的雕像

砸碎那座小岛，茅草的小岛

砸碎那段无人的走廊

砸碎古陵墓前躁动不安的欲念

砸碎重复了又重复的缠绵的失望

砸碎沙地上那株深秋的苹果树

砸碎旷野里那幅水彩画

砸碎红窗帘下那把流泪的吉他

砸碎海滩上那迷茫中短暂的彷徨



把我砸得粉碎粉碎吧

我灵魂不散

要去寻找那一片永恒的土壤

强盗一样去占领、占领

哪怕像这瀑布

千年万年被钉在

悬

崖

上



这首诗主要作用于读者的听觉和视觉。诗的建行，是近代的事。我国古典诗歌因为有着鲜明的韵律，有着一套固定的章法，所以即使只断句而不建行，仍然能从读者的阅读过程中，体现出每一个诗行来。诗的分行排列，是从西方诗歌的体式中模仿来的。虽然诗的素质并不一定是从分行排列中得来的，但在优秀的诗人那里，建行是释放诗美力量的一种有效手段。甚至不妨这样说，有些诗如果将它的建行方式改变一下，其魅力就大大消减了。这首诗就属于此类。在诗中，黄果树大瀑布飞流直下的气势，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是由“砸/下/来”和“悬/崖/上”这样的每字各占一行的视觉形式体现的。我们看到它们，眼前仿佛出现了咆哮惊吼的黄果树大瀑布义无反顾扑下悬崖的景象。这种视觉印象和诗人所要表达的感情融为一体，加强了诗的力度，所以它与无聊的猎奇不可同日而语。

这首诗从听觉上也给人以新鲜的感觉。连续十二个“砸碎”的排比句一气灌注，让人目不暇接，恰到好处地体现了诗人生命内部激烈的搏战之声。所“砸碎”的东西我们不必深究，总之都是陈旧的、缠绵的、寂寞的、忧郁的、柔弱的、封闭的等等与现代人格不相配的“旧我”。我们读着这一系列“砸碎”，首先感动我们的是一种连锁的、遒劲的声音。这种声音本身就构成了意义，构成了力量，构成了体积，构成了幅度。排比作为一种最常见的修辞手法，在现代诗中已无太大生命力。但伊蕾的这首诗却灵活地采用了它，仿佛成为哗哗的跌入深谷的被砸碎的屑沫，向四外溃逃，给人以生动而冲撞的感觉。最后，诗人祈求这生命的瀑布来砸碎“旧我”，让全新的被荡涤过的灵魂去追求生命的永恒的土壤。她九死不悔，就像瀑布一样，“千年万年被钉在/悬/崖/上”也不怨艾。因为，流动的纯洁的白色魂，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全新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