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鉴赏《唐宋五代词·冯延巳·谒金门》冯延巳

冯延巳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①。闲引鸳鸯香径里^②。手挼红杏蕊^③。斗鸭阑干遍倚^④。碧玉搔头斜坠^⑤。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⑥。

注释 ①“风乍起”二句：喻心情的波动。乍：忽然。②鸳鸯：因成双成对游动嬉戏，古人视为婚姻美满吉祥的象征物。香径：花园中的小路。③挼(ruó)：用手轻轻地揉搓。④斗鸭：三国以来流行于吴地的一种游戏，晚唐诗人陆龟蒙也有此爱好。《三国志·吴志·陆逊传》：“时建昌侯虑于堂前作斗鸭栏，颇施小巧。逊正色曰：‘君侯宜勤览经典，以自新益，用此何为?’虑即时毁彻之。”⑤碧玉搔头：碧玉制成的钗钏一类的发饰。⑥鹊喜：古人以鹊鸣为喜报。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卷下：“时人之家，闻鹊声皆为喜兆，故谓灵鹊报喜。”

鉴赏 南唐是建立在富庶的长江中下游地带的朝廷。据史书记载，由于地理环境优越，环境比较安定，南唐吸收了不少从北方流亡过来的劳力，使这里经济迅速地发展起来，出现了当时少有的繁荣景象。因此不少文人聚集在这里，过上了安定风雅的生活。冯延巳就是南唐最著名的词人之一。他在南唐做过宰相，生活过得很优裕、舒适。他的词多写闲情逸致，文人的气息很浓。其词以写恋情为主，也写一些别愁离恨和个人伤感，但在语言的运用和表现方法上，与花间词人不同。温庭筠词意象之精美虽足以引起读者美感之联想，然而却缺乏主观抒情的直接感发之力;韦词虽具有主观抒情的直接感发之力，却又过于被个别之情事时地所拘限，而冯词注重心理体验，善于用清新的语言，通过自然意象与心理变化来抒情，既富有主观抒情的直接感发之力，又不被个别之人物情事所拘限，而传达出一种个性鲜明的感情意境，能引起读者丰满的感发和想象。这种特色影响了北宋初年的晏殊、欧阳修等人，使小词发展进入意蕴深美的境界。正如王国维《人间词话》所说，他“虽不失五代风格”，但已“开北宋一代风气”。

春韵闺思图 陈少梅

《谒金门》这首词写贵族女子在春天里愁苦无法排遣和希望心上人到来的情景。全词与温庭筠《菩萨蛮》异曲同工，但更富于动态感。首二句以描写精切著称，风忽地吹起，吹皱了满塘池水。这景物本身就含有象征意味，也荡漾起了常年深锁闺中的年轻妇女的一片春心，可谓妙语双关。心上人不在身边，该怎样消磨这良辰美景呢?一个“闲”字和《菩萨蛮》的“懒”“迟”有一样的心情，都是那样地孤独和惆怅。那戏水的鸳鸯，又映衬出自己形单影只的愁苦，也引起了自己更深的情思，甚至这一切都挑起了她的妒意，自己的命运尚不如这禽鸟。于是她下意识地捋下那含苞待放的红杏，这样一个细节，深刻地刻画出女主人公内心无比复杂的情感。这一切都是下意识的动作，没有刻意的描画，却能感到这里蕴藏着无比深沉的情感。

下片写在这样愁苦的心情下，她是没有兴致作任何事情的，哪怕把这斗鸭栏杆都倚“遍”了。有的地方也把这里作“独”，但这“独”却不如这“遍”好，因为这一个“遍”字就把她这种难捱难耐的心情精细地刻画了出来，心情焦躁，心事重重，无论在哪里都没精打采。以至于低头沉思久了，连头上的碧玉搔头都往下低低地垂了。这和温庭筠《更漏子》的“眉翠薄，鬓云残”又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状物的描写，却在不经意间吐露愁思。接下来又笔锋一转，俗话说“喜鹊叫，喜事到”，莫非心上人来了?女主人公蓦地抬起头，愁苦的脸上初次出现愉快的表情。然而写到这里，作者却结束了全词。这一丝欢乐的启幕，象是给女主人公留下一线希望。但读者自己可以想象：喜鹊报喜能有多大的希望呢，也许主人公面对的将是更大的失望和悲哀。作者将这扇门关闭了，但读者却能透过这扇门，想象出无穷的后景，正如前面所说，冯词能传达出一种个性鲜明的感情意境，使读者有一种丰满的感发和想象，这也是他的独妙之处吧!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和李璟《摊破浣溪沙》里的“小楼吹彻玉笙寒”，都是千古传颂的名句。据说，冯延巳有一次与李璟闲谈，李璟曾经问冯延巳：“‘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对冯如此描写自己宫中女性也颇有些醋意;冯答称：“未如陛下‘小楼吹彻玉笙寒’”(宋马令《南唐书·党与传》)，这是词史上有名的佳话。(朱铭)

集评 清·冯煦：“吾家正中才绝代，罗衣行地罥残熏。东风吹皱一池水，不分人传成幼文。”(《蒿庵类稿》卷七《论词<绝句》)

清·陈廷焯：“结二语若离若合，密意痴情，宛转如见。”(《词则·闲情集》卷一)

清·王闿运：“言情之始，故其来无端。”(《湘绮楼词选》)

链接 词牌《谒金门》。据崔令钦《教坊记》记载，《谒金门》为唐玄宗时教坊曲，后用为词调。《谒金门》又名《空相忆》《花自落》《垂杨碧》《杨花落》《出塞》《东风吹酒面》《不怕醉》《醉花春》《春早湖山》等。该词牌为双调，四十五字，上下片各四句四仄韵，也有换头增加一字变成四十六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