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皮日休·悲挚兽》鉴赏
江泽之场,农夫持弓矢,行其稼穑之侧,有苕顷焉,农夫息其傍。未久,苕花纷然,不吹而飞,若有物娭。 视之, 虎也。 跳踉哮阚, 视其状, 若有所获负,不胜其喜之态也。农夫谓虎见己,将遇食而喜者。乃挺矢匿形,伺其重娭。发,贯其腋,雷然而踣。乃视之,枕死麕而毙矣。意者谓获其麕,将食而娭,将娭而害。日休曰: 噫! 古之士,获一名,受一位,如己不足于名位而已,岂有喜于富贵,娭于权势哉? 然反是者,获一名,不胜其骄也;受一位,不胜其傲也。骄傲未足于心,而刑祸已灭其属。其不胜任,与夫获死麕者几希! 悲夫! 吾以名位为死麕,以刑祸为农夫,庶乎免于今世矣。
(《皮子文薮》)
皮日体的这篇小品,通过猛虎遇害的寓言故事,揭示只图眼前名位、终遭杀身之祸的教训。题中“挚兽”,意即猛兽,而作者之所“悲”,则在于以名位骄于世人的不良风气。
文章的前半部分叙述了这样一个寓言故事,在水草丛杂的沼泽地,农夫手持弓箭,在庄稼地旁休息。不多时,苇花纷纷扬扬,无风而飞,象是有动物在芦苇丛中嬉戏。农夫仔细察看,是有一头猛虎,正在那里跳跃吼叫,它那喜不自胜的样子,似乎已有所获。农夫以为猛虎之喜,是因为察觉了自己,于是潜伏不动,当虎再次戏嬉玩耍以致暴露身影时,即拉弓射箭,猛虎中箭倒地。农夫近前一看,只见那头猛虎已经死去,而它的身下,正压着一头被它捕获的獐子。这个故事很耐人寻味,猛虎捕获獐子,对所获之物戏弄玩耍,全然不顾自己危在眉睫的处境,以致遭来杀身之祸。有所获而沾沾自喜,戏耍玩乐而忘乎危殆,这正是猛虎的悲剧所在。
文章叙此寓言,本意在于因事生论,于是在文章的后半部分,顺理成章地引出了作者议论。先述古之人士获一名、受一位,多谦虚谨慎,不因富贵而自喜,玩弄权势于股掌。次述今之人士获一名、受一位,往往踌躇满志,骄纵得意。以古今人士对待名位的不同态度,先扬后抑地进行对比,并由此导出今之人士因名位而遭致刑祸的可悲结局: “骄傲未足于心,而刑祸已灭其属。”今之人士的这种可悲结局,与猛虎获獐而喜、玩乐丧身的结局何其相似! 文末紧扣上文论述,推开一步,向今之人士提出告诫,倘若把名位视为猛虎所获的獐子,把刑祸视为潜伏虎旁的农夫,不因获名受位而骄傲忘危,那么,当今那些有名有位的人士,也就可以免蹈猛虎的复辙了。作者以悲慨的口吻作结,希望人们记取猛虎丧身的教训,结得沉痛辛辣,留下不尽的余意,让人深思记取。
这篇小品,着重在讽刺和批判晚唐病态社会的不良风气,由于作者通过寓言来明事理,寓教训,因而说理没有抽象、概念的毛病,而是使人易谕,启人思索。作者叙述寓言故事,绘声绘形,读来引人入胜; 发表议论,笔端寄寓着感情,悲慨深长,一唱三叹。全文人与虎,古与今、死獐与名位、农夫与刑祸,互相呼应,章法结构颇为精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