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国策》·唐睢说信陵君

信陵君杀晋鄙^【2】，救邯郸，破秦人，存赵国，赵王自郊迎。唐雎谓信陵君曰：“臣闻之曰：事有不可知者，有不可不知者;有不可忘者，有不可不忘者。”信陵君曰：“何谓也?”对曰：“人之憎我也，不可不知也;我憎人也，不可得而知也。人之有德于我也，不可忘也;吾有德于人也，不可不忘也。今君杀晋鄙，救邯郸，破秦人，存赵国，此大德也。今赵王自郊迎，卒然见赵王，愿君之忘之也。”信陵君曰：“无忌谨受教。”

【注释】

【1】唐雎：亦写作唐且，魏臣。

【2】晋鄙：魏国大将。

【赏析】

《唐雎说信陵君》选自《战国策·魏策四》，文章记叙了魏国名士唐雎告诫劝说信陵君的一篇开导之辞。秦国军队围赵国国都邯郸之后，魏国大将晋鄙率军救赵，但畏强秦，止于荡阴，不敢前进。信陵君窃得虎符，至魏军中，矫杀了将军晋鄙，夺取了统军之权，解了邯郸之围，救了赵国。之后， 赵王亲自郊迎立了大功的信陵君。本文即写唐雎劝谏信陵君不要居功自傲， 有德于人， 则更须谦虚谨慎。

文章开篇先叙信陵君“杀晋鄙， 救邯郸， 破秦人， 存赵国”， 表现信陵君有大德于赵国，突出他在解赵国邯郸之围立下的大功。而“赵王自郊迎”则表现了赵王对信陵君的殊荣礼遇。因信陵君有功于赵， 赵王对他礼遇优渥， 似理当如此。但信陵君毕竟只是魏国的公子， 受到赵王亲自郊迎的待遇， 无论如何， 也是非同寻常的， 反过来说， 也可看作赵王此举则是有德于信陵君了。当然， 信陵君自可以认为这是当之无愧的， 但立了大功的信陵君受到赵王如此厚待， 滋长其骄矜之气是势在必然的。

唐雎是魏国的名士， 见如此光景， 必然觉察到信陵君的骄矜之色， 因而不失时机地告诫信陵君应保持谨慎谦逊的态度。文章通过唐雎与信陵君之间的对话， 写唐雎对对方的规劝。开始唐雎先对信陵君没头没脑提出四个断语“事有不可知者， 有不可不知者， 有不可忘者， 有不可不忘者”， 四语一出， 立刻引得信陵君疑惑不解， 马上追问“何谓也”， 可见唐雎说话是很讲究方式， 讲求抓对方心理的。唐雎就信陵君的疑问， 为他做解释，“人之憎我也， 不可不知也; 我憎人也， 不可得而知也; 人之有德于我也， 不可忘也; 吾有德于人也， 不可不忘也。”这段话分两层， 前二句为上层， 后二句是下层， 上层为宾， 下层为主， 而在下层以前句为宾后句为主， 宾主相衬， 顿挫有致。最后引出唐雎说这番话的主旨， 点明“今君杀晋鄙， 救邯郸， 破秦人， 存赵国， 此大德也。今赵王自郊迎， 卒然见赵王， 愿君之忘之也”， 劝说信陵君， 虽然自己有大功于赵， 赵王都不得不亲去郊迎，但是必须不断提高自身的修养， 不能有丝毫的居功自傲， 要谦逊识礼， 使自己的事业名声永远不败， 这才是唐雎说信陵君的要旨所在。就此可见文章的这几段对话中， 前两段对话， 皆是虚笔， 最后这段对话才落在实处，前两段话都是为了引出后面所要表达的正意的铺垫， 这种虚实结合， 循序渐近的写法， 使文章写来宽缓从容， 文气飘逸有致。最后信陵君对唐雎的劝谏欣然接受，“无忌谨受教”， 也充分体现了信陵君礼贤下士， 善于采纳别人意见的好作风， 同时也使文章更为完整。

这篇文章篇幅至短， 但文气宽缓而不懈， 文章先就似不着边际的问题说起， 有宾有主， 先宾后主， 以宾衬主， 最后点明主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