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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文 曾杏绯绘画风格及其渊源
释义

曾杏绯绘画风格及其渊源

曾杏绯绘画风格及其渊源

◎马文祥

翻开中国近现代绘画史,女性书画艺术,是中华传统文化领域中一个值得重视和研究的课题。在中国的绘画史上,女性书画家寥若辰星,被美术史料记录的女画家不足百位。即使如此,我国绘画史中依然有女性画家闪耀夺目的光彩。20世纪30年代,由江浙名家李秋君、陈小翠、顾青瑶、何香凝、吴青霞、周炼霞等人组织成立了我国第一个女性艺术家团体——中国女子书画会,它标志着女性书画活动繁荣期的开始,中国女子书画会与书画会特刊又被誉为中国女画家主体意识开始觉醒的标志。当时的媒介赞其为“盛极一时的女子艺术界空前之集合”,它丰富了中国现当代画坛的书画史,女性书画艺术呈现出从未有过的繁荣,在花鸟画创作中表现出特定历史阶段独特的时代面貌。作为与这些艺术家同时代、曾生活在江苏常州青果巷的著名回族女画家曾杏绯,凭借着深厚的艺术素养,纯熟的绘画技艺和独特的艺术风格,驰骋画坛八十余载,在传统艺术创新的道路上,甘于寂寞,甘于清苦,成为宁夏美术事业的拓荒者和奠基人。她自觉深入生活,汲取恽派艺术精华,对自然界的花草加以巧妙布局,留下一片“牡丹仙子”独有的艺术境界,造就了她在常州画派西北画坛的领袖地位,成为我国美术史上有着重要影响的女画家。现在翻看曾杏绯创作的绘画作品,仍然为其艺术魅力所钦服。

宁夏艺术家中,曾杏绯是一位让人言说不尽的焦点人物。她通过个人的刻苦努力,成为西部老一代画家群中的杰出代表,在全国范围都有一定的影响力。由于受历史与地域的影响,曾杏绯的艺术成就长期未能引起全国书画艺术界的重视。对她的艺术研究显然较为滞后,真正意义上的学术探究尚嫌不足。直到20世纪80年代,随着其作品出版、展览渐多,才逐渐还原了她在画史中的地位。这就要求我们在研究书画艺术史时,不仅要关注被璀璨与辉煌烘托的大家巨作,还要擦亮眼睛,透过浮沙,寻找原本应该熠熠生辉却因多种因素被遮蔽光华的书画家及其遗珍。近年来,随着学界对西部地区艺术家的地位、艺术价值的不断深入研究,曾杏绯绘画的艺术价值逐渐被人们所认识,挖掘、研究曾杏绯的艺术创作心路,关注她的作品表达方式,时至今日仍具有现实意义。

众所周知,没骨花鸟画艺术发展至今经历了一千余年。它在我国古代也同样经历了发展、辉煌的过程,明末清初曾一度成为画坛主流,一直影响着今天的花鸟画画家。张庚在《国朝画征录》中言:“花鸟有三派,一为勾染,一为没骨,一为写意”。其中“没骨”风格的代表画家首推恽寿平。恽寿平继承和发展了徐熙、徐崇嗣之法,对当时日渐沉寂的工笔花鸟画坛发展走向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这种影响不仅只限于一地,还以苏沪地区为中心,辐射到江浙、福建、广东、云南、天津、安徽、湖南、河北等地,其流风余韵绵延画坛数百年。常州画派因恽寿平开创的没骨花卉而闻名于世,随其发展也诞生了一大批女画家,这是中国绘画史上一个独特的文化现象。恽寿平的画风温婉细腻,与女性温婉细腻的性格特质相契合,容易引起女性审美上的共鸣。从江南水乡——常州走出来的曾杏绯,对艺术创作的态度严肃、一丝不苟,在继承常州没骨技法的同时,融入院体画派之风格,兼取诸家之长。在构图上,巧妙稳当,奇中取胜,既有严谨艳丽的工笔画,也有淋漓挥洒的小写意画,但主要方向是以小写意花卉为主,在吸收前人各家优秀技法的基础上加以革新,将对北方花卉的处理方法融入进来,走出一条没骨花卉的新路。曾杏绯没骨画法也深刻地影响着宁夏及周边的画家,可谓阵容强大。她对学生,尽其所能解疑释惑,学生也从她的绘制创作中熟悉规律。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教师身份,她在写生方面的教学经验也被学生们记述下来。儿子马建军、女儿马以恪、马以应、马以慰、孙子马桦、孙女马小加、孙媳龙凯音、孙女婿王骞等,妙得家法,在全国绘画展览中屡屡获奖,她们一家也被誉为“美术之家”。

曾杏绯一生中创作的书画作品相对偏少,特别是在经历了战乱和政治运动之后,存世作品多有失散,作品数量不过一千余帧,花卉精作已十分难寻,基本上可以说是凤毛麟角。由于构图完美,内涵丰富,加之独具面目的风格,她引起社会各界关注,在西北花鸟画家中可谓独树一帜,颇得时人佳誉。从曾杏绯学习书画的艺术历程来看,她从小就喜爱恽寿平的书画,恽寿平富丽丰腴的画风更是让她自叹不如,她一边刻苦借鉴临习,一边以事写生,将两者结合于自己的作品中,20岁时就画得一手出色花卉,在当地小有画名。然而从其存世作品来看,曾杏绯最能得常州画派的衣钵,其绘画风格有两大特点:一是工笔花卉,学习恽寿平、蒋廷锡、邹一桂,纤细中见风采,古雅中出新意。无论是勾勒填彩,层层敷染,还是层层叠加,画面构图严谨,娴雅清丽,有主有从,互相呼应,作品笔法处理细致,设色鲜明,运用传统的晕染法,将花叶分深浅浓淡,层层染出,在水色未干时点染花蕊,勾勒叶茎,使之结合自然,浑然一体,反映出她早年学习恽寿平及诸家笔法的特点。二是“没骨”小写意,其特点是以潇洒秀逸的用笔直接点蘸颜色敷染成画,讲究形似,赋色清新淡雅,色彩艳丽而不俗,并结合时代精神和自身气质,使作品更加生动自然,用笔用色细腻婉约润泽而含蓄,成为我国常州画派闺阁阵营中十分突出的一位,深得时人赞赏。

一直以来,恽派画风本身就有着广泛的受众基础,曾杏绯是现代恽派画家中声誉颇高、常州画派传人中的一条主“线”,对小写意花卉中恽派风格的发展及传播做出了贡献。作品在用色上,追求清雅鲜丽,注重从自然界汲取创作素材,构图稳健,形象生动,尤其是花叶的明暗变化、新旧处理上恰到好处。曾杏绯在传承恽派典雅、恬静画风的基础上,强调自然界花卉的鲜活生动。她注重对日常生活中万物形态的仔细观察、描写和吸收,注重绘画的线条之美,力透纸背,潇洒流动,具有明朗的气息,呈现出雅俗共赏的风格。说是花鸟,其实多为花卉配以虫蝶之类,禽鸟较少,但中晚期均有一定数量作品出现,草虫相伴,虽笔墨无多,但古淡天真,增加了画面的动感,突出对花鸟的人格化。从学理上,曾杏绯是常州画派南北融合中守望传统、立足时代这样一条道路的代表之一;从画理上,她又是将花鸟画写实性的时代精神与写意精神相融合的恽派艺术代表之一。她即使在成名之后依然保持着一颗平常心,坚持着谦和朴诚的人生操守,其作品反映出了那个时代的精神和审美心理。如《桃花双鸟》(20世纪60年代)、《百合螳螂》(20世纪60年代)、《牡丹蝴蝶》(20世纪60年代)、《鱼趣图》(20世纪70年代)、《公社蜜甜》(20世纪70年代)、《荷花蜻蜓》(20世纪80年代)、《芍药蝴蝶》(20世纪80年代)、《春意》(20世纪90年代)等作品,不断地将个人的主观感受和歌颂新时代的主题注入画幅之中。作品《春意》,是曾杏绯笔下有着浓重中国传统花鸟画色彩的艺术精品,曾被多次出版,深得好评。此图意境幽远隽永,笔墨淡雅秀润,设色清新明丽,图上有山石一方,石前有绣球三枝,白花翠叶,高洁明艳,山石右侧有桃花从画外伸来,枝叶间傲然竞放,多姿盛开,石上部停落着一只神态怡然自得的小鸟,小鸟的眼神和动态刻画灵动传神,羽翼富有质感,栩栩如生,不仅成为画之重点,更加强了花卉间的呼应关系。三只飞舞于桃花间的小蜜蜂,追逐嬉戏,又给画面增添了许多生趣。花、鸟、蜂动静结合,相映成趣,画家选取了自然中的一个细节,通过小鸟、绣球、桃花、蜜蜂的巧妙布局和组合,勾画出这幅生机盎然、形态生动的佳作,颇具情趣。画中桃花与绣球竞相争妍,花叶舒展,花朵怒放,极富情致。画家充分利用颜料,把花的质地和花瓣层次表现得淋漓尽致,可谓笔简而形态生动传神,新春气息浓郁,表现了春意盎然的美好景色,映出曾杏绯极为细腻的个人情感和内心世界,充分体现了画家对自然的细致观察。这是曾老83岁时的作品,细细品味,极富笔墨情趣,使人领略到鸟语花香的自然之趣。

牡丹是历代画家久画不衰的题材,其花朵是构图中的主体,叶子和枝干的交错变化,处处关联着整个画面。曾杏绯在创作时,根据牡丹花花头大、花瓣大、层次多、叶较圆的特点,将花形及枝干处理得恰到好处,更注重内在气质之美,在明艳中寻找色调的和谐照应,以独家面目卓然于世。唐代诗人刘禹锡的诗《赏牡丹》形象地描绘了万人空巷赏牡丹的热闹景象,由此可见,国人对牡丹的热爱由来已久。历来文人、画家以此为题写诗作画很多,曾杏绯一生爱牡丹、画牡丹,牡丹贯穿于她绘画创作的各个时期,既有以牡丹为题材的大幅创作,也有与其他花卉组合而成的主体创作。牡丹在曾杏绯花鸟画创作中,是非常重要的表现元素,也成为解读曾杏绯人格魅力与艺术特色的关键,牡丹使曾杏绯在精神上得到情感的寄托。

曾杏绯笔下的牡丹总有一种生命的质感,不同时令的牡丹,又有不同的笔墨表达,她注重色彩的变化,画出了牡丹花风雅的形态。她知道在创作中色彩效果的重要性,而国画中的色彩表现,虽说是以表现对象固有色为主,但如何巧妙地利用自然对象的固有色来丰富画面呢?曾杏绯依据中国绘画色彩运用的特点,经过几十年的探索,专门研究出一般人都很难调配出来的色彩,保留着对美学的偏爱,以极富变化的色彩来表现她心底的“魏紫姚黄”。曾杏绯画牡丹,一般都是先提笔凝视宣纸,白纸上似有各色牡丹花在摆弄其姿,一起往近里靠似的,曾老早已安排好画面构图,画面花枝的穿插、花头的布点相当讲究,寥寥数笔下去,争奇斗艳的牡丹便跃然纸上。她以没骨法写意,运用温色调描画枝叶,衬托各色牡丹花头,形成变化多样的叶子,看似熟练的几笔,可要想画出牡丹的鲜活,就必须要有生活的积累和细致入微的观察,要善于抓住对象的本质特征,把大自然的一角画得如此生机盎然,表现了高度的造诣和简练的妙境。1981年“为辛亥革命70周年”而作的《牡丹》,其画面并不复杂,两株牡丹共七朵花,花朵间互盼呼应,花瓣开合自如,各具形态,寓意“辛亥革命70周年”。此图,左侧竞相争妍的两枝牡丹,皆向右下稍倾而出,花瓣造型准确,笔触清晰,花朵十分俏实,干净利落,富于变化,运笔潇洒自如,花叶疏密有致,花枝用笔流畅,简约的几笔便透出了一种怡然自适与清远空灵的风采,表现出牡丹气象万千的娇美色彩。曾杏绯按照她的情趣,将花冠硕大的牡丹,“没骨”晕染而成,用白粉带少许胭脂,点后再用胭脂渲染、补充。胭脂、朱磦都是从瓣头染入,突出了色中用水,水中用色,画出的花头特别鲜活,整体主次分明而平稳协调,因为笔法的多变与设色的浓淡相间,花叶穿插映带极合自然之体。从画面笔墨来看,技法娴熟,用笔简洁轻松,施色淡雅,妩媚动人的牡丹及舒展的枝叶,如同一个舒展长袖翩翩起舞的丽人,婀娜中颇具挺健之姿,平淡中自有明艳之丽,画出了牡丹“善舞”的姿态。画家以深浅绿叶衬托娇艳富丽的花朵,使简单的画面更有层次,笔墨里渗透出的多是曾老的生活经验和感悟,彰显着博大高远,呈现出的是一种简朴、纯净的美,这是她把早期常州画派的一些观念和技巧与实践中摸索出的艺术有机交融,尤其是色彩的巧妙运用,为画面增添了音乐感和韵律,展现了曾杏绯对小写意技法非凡的掌控能力,画面表现出了时代的振兴强盛之意,显示出温馨端庄的静气。画幅虽小,可并没有让纸幅大小框住自己的创作意识,而是画出了具有时代感的艺术语言。可以说,曾老的这幅作品是我国优秀小写意花鸟画之瑰宝,这无疑是她的又一幅得意之作。她对用笔用墨之考究,作画态度之认真由此可见一斑。

近年来,曾杏绯的艺术成就越来越引起区内外学者研究的兴趣和书画鉴藏界的重视。察其年表,她一生除了在画院、美术家协会担任职务外,并没有波澜壮阔之举,也仅仅只是做过家庭美术教师、中学美术教员、幼儿园教师,极为平淡。她的花鸟画在当代画坛所占据的分量已经越来越明显,她的经典风格与艺术思想为宁夏绘画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宁夏完全可以因曾杏绯的绘画艺术成就而骄傲。纵观曾杏绯的绘画艺术思想轨迹,大致可以划分为四阶段。

第一阶段(早期),大约自1927年师从于民间画师徐林、蒋志明开始到1947年为止(36岁之前)。这时她学习国画传统技法,尤其是潜心钻研恽派没骨花鸟画,通过临摹前人作品,大量写生,展纸研墨作画不倦,不断积累创作素材,直至艰苦自学成才。大家知道,曾杏绯出生在江苏常州青果巷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常州山清水秀,文化底蕴深厚,历代名人辈出。她一生与书画结下了缘,她从画师徐风林、蒋志明那里汲取绘画养分,用熟练的笔墨表现出栩栩如生的画作。这一时期的作品,多以工笔画为主,多体现院体画法,形成精细柔和的工笔写实风格,采用折枝构图的表现形式,不用线条勾勒没骨,仅依着墨中水分的多少,在若隐若现、若有若无之间靠色彩的加染而成,关注其形态的完整与结构的清楚,内层间错落有致,灵动多变。一支笔蘸清水,以便分染,追求更丰富的色彩变化,染完色彩,晾干后再勾勒叶茎和加画花蕊,增补细部,以淡雅为尚,画面和谐,勾描晕染一丝不苟。将花瓣、细小的花芽、嫩叶、花蕊的来龙去脉交代得清清楚楚,丰富了画面的艺术表现力和感染力。微妙地将色彩融入笔墨挥洒之中,大胆运用色彩鲜明的矿石颜料,赋彩鲜艳明亮,画面清雅、柔婉,线条变化极有韵致。这是她使用传统色彩的独到之处,她临习的花鸟画仅构图似之,其花卉的笔法生动传神。绘画风格深受恽寿平工笔没骨形态绘画的影响,笔下的花卉清而有神、没有半点火气。和其他很多临摹古人作品不同的是,曾杏绯不是简单的临摹和复制,而是在临摹中不断融入自己的笔意,充分展示了她在工笔花鸟画方面所达到的艺术水平,老师、同乡极其喜爱。民国时就名噪一时,索画者多得让她终日伏案不起,应接不暇,倍受当时政要的青睐,其中就有时任国民党蒙藏委员会委员长马福祥,国民党中宣部部长邵力子,著名诗人、作家叶楚伧等人。青年时代的曾杏绯在常州画名渐起,订画者络绎不绝,而画工笔画常需要层层渲染,画得慢且不能随意应付,无法满足乡亲们的愿望,父亲只好在南京登报索酬。曾杏绯也顿时成了当地的名人,同时也使她大受鼓舞。但这并没有让她停止前进的脚步,她一直在艺术道路上孜孜前进。曾杏绯深知,艺术创作是一个复杂而艰苦的劳动过程,不可信手涂抹、一蹴而就,一定要力求根据自己的构思,坚守中国画最本质的笔墨特性。1937年以后,日寇侵略,国破家亡,曾杏绯漂泊流离,历经艰险,辗转重庆、甘肃等地,1947年定居宁夏银川。一路从艰难走来的曾杏绯,工作稍有稳定,就拿起画笔潜心摸索,毅然坚持国画创作。因时间久加之战乱等因素,她早期作品流传不多,但流传下来的每一件作品,都能够让人们从中窥见她那严肃不苟的态度和纯真善良的心灵。笔者所见最早的花鸟作品是1939年的《牡丹玉兰图》。在这幅作品中可以看到她受到恽寿平风格的影响,尤其是在图中描绘的花叶均以工笔形式出现,花与叶亲近南田的清润和淡雅。此阶段,其个人风格还没有完全成熟,但清新俊秀的气质已经凸显了出来。画面结构平稳,笔墨精致,显示出画家充沛的精力和扎实的功力,画中寄托了画家对平安生活的企望。这些都为她后来成熟时期的艺术创作打下了基础,其中尤以专临恽寿平的最为集中,据她个人讲,几乎临遍了当时所能见到的恽寿平的作品,从她后来取得的成就推论,曾杏绯对国画的研究几乎持续了一辈子。她从不以奇制胜,不以怪为美,而是在寻常题材中表达中和之美。曾杏绯以恽派艺术为榜样,在创作时更注意结合对花卉长期的观察,创作出风格多样的花鸟作品。曾杏绯工笔画更为社会各阶层所感兴趣,其工笔画是以传统花鸟画为基础的,加上她长期以来对江南水乡景物的体会与精心研摹,深谙名家之笔法,形成了清雅唯美的艺术风格,具有鲜明的民族气派和中国精神。因此,曾杏绯直接或间接受到恽寿平的影响也在情理之中,现在我们所见到的曾杏绯牡丹图,其构图、施色等,都与恽寿平的牡丹有几分神似之处。无论师承哪家,曾杏绯早年在花卉创作的形与神方面,一直秉承“遗貌取神”的传统,这可能是恽派艺术在常州存留作品多的原因所在。

在生活和艺术的漫长岁月里,无论是画内功夫的磨炼和画外功夫的涵养,还是北方的气势和南方的笔韵,她始终在探索中寻找和完善自己的艺术风格。她认为,花鸟画必须与传统保持密切的联系,摹古是无可厚非的,只是每个时代有不同的精神特质,每代人眼中的花鸟鱼虫往往又有新的内涵。不去大自然中寻找灵感,就不可能使自己的画作有新的认知和意境。抗日战争爆发后,曾杏绯举家先后迁至南京、重庆、甘肃等地。她一路走一路画,顿悟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与艺术之间的问题。1945年曾杏绯在甘肃平凉女子师范学校任美术教师期间,恰逢“长安画派”创始人赵望云先生在平凉举办画展。经平凉中学校长马汝邻先生引荐,曾杏绯将自己创作的作品展示给赵望云先生。见到曾杏绯的作品,赵望云大加赞赏,向前来观展的甘肃各界人士推介曾杏绯,并要求她筹资举办画展,展览期间赵望云先生又将自己画展中的8幅力作赠予她。曾杏绯感慨万千,双手接过画卷,对先生深鞠一躬,以表谢意,并一直将其作品藏于身边,通过自己手中的画笔将心中对赵望云先生的敬重之情和美好祝福融入画中。三十而立的曾杏绯近距离聆听赵望云先生的教诲,受益匪浅,这既是历史的巧合,也是曾杏绯一生的荣幸,因得先生教导,使她吸收到不少赵望云的绘画理论和绘画技法。曾杏绯心存感恩,深感才疏学浅,伏案之际,更坚定了她坚持绘画的决心。她对传统笔墨的刻意追求,尤其是对赵望云先生别开生面、独树一帜的用笔与画风推崇备至。每谈此事,曾老无不感慨,当年与恩师一起交流的情景历历在目,恍如昨天。对在复杂的社会中保持平和心态的她来说,始终在绘画艺术的认识上保持清醒的思考,从艰苦岁月一路走来的曾杏绯,布衣蔬食,简约一生。

第二阶段(中期),自1947年迁居宁夏银川至1977年“文化大革命”结束为止。这是她花鸟画创作的成熟时期,已渐渐从临摹过渡到作品的创作阶段。这一时期内的画作,工写并重,既有工笔的工整艳丽,又有写意的潇洒遒劲,特别注重画面色彩的运用,艳而不俗,清韵而味隽。1947年,曾杏绯迁居宁夏后,结合西北区域特色,认识熟知当地的植被生长情态,开始大胆地尝试画新的内容反映新时代祖国山河的变化,尤其是绘画方式和审美思想在转变,不断收集创作素材,创作了一批让人难忘的充满时代精神的作品,成为一个时期宁夏画坛不可替代的力量。曾杏绯说:“遇上恩师的鼓励和指导是我人生的一大幸。”曾杏绯一直谨遵先生教诲,长期致力于花鸟画的研究,并将自己的笔墨主张和艺术风格带到大西北,融入宁夏本地的艺术传统,形成了立足宁夏的恽派艺术。宁夏解放后,曾杏绯被推选到宁夏美术事业的领导岗位,她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所有的艺术感受和创作心得教授给了身边爱好美术的人。一批有基础的画家因受她的影响而进步很快,在西北,直接或间接受到曾杏绯艺术熏陶或影响的学生较多,有甘肃、陕西、内蒙古以及宁夏当地的爱好者,他们形成庞大的创作群体,一代代地传承、延续着曾老的艺术观念。

潘絜兹说:“花鸟画不能丢掉形,这是不可逾越的界限……”曾杏绯的绘画最为鲜明突出的是画面花卉叶子的变化极大,明暗变化丰富的墨绿色老叶和带胭脂色的嫩叶,在水色未干时勾上刚劲有力的叶茎,点上珍珠般的花蕊,显得自然生动,雍容大方。用墨浓淡十分明显,穿插有序且特别丰富,尤其在处理花卉盛开时,造型立体,花蕊的朝向颇符合植物的生长形态,同样一幅作品,可以构成不一样的图式。她的作品之所以能打动许多观众,就是因为其作品中蕴含着对自然和时代的热爱。其施色趋于鲜丽,处理光色的能力较强,让纸上的花卉如在日光下的真实感觉一样晶莹透明,从花的颜色上感受到风和日丽、阳光明媚,很符合大众的审美观念,懂画的人喜欢,不懂画的人也喜欢,说明它有广泛的群众基础。由于特征明显,时代感强,有时不看名款,一眼即可辨识。20世纪50年代以后,受政治形势的影响,其绘画大多有着深深的时代烙印。作品《声援古巴》《公社蜜甜》《采枸杞》《放鸭图》《向阳图》等描绘的是时代节奏,画家用简洁直观的语言反映了20世纪60至70年代特定历史时期的心境,而能在种种受限的环境下表达出不同凡响的心声,其难度不言而喻,况且表达的思想感情是较明晰的。众所周知,有一段时间,曾杏绯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因受特殊时期各种政治运动的限制,从她中期的作品中可以看出,这一时期的绘画语言比较苦涩,色调较为单一,在政治斗争的狂风恶浪中,她几度遭受毁灭性的打击,从慨叹牡丹的花开花落中,想到自己所遇到的困难,为了家人不受牵连,她将自己作画以来留下的所有作品连同赵望云、黄胄等人赠给她的作品全部销毁,有许多工细的作品现在已经无法见到了。也许经历了太多磨难,曾杏绯把一切都看得淡了,她始终抱着达观的态度面对一切,表现出了生命的刚强和自信。“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她的创作激情再次被调动起来,她再次拿起画笔,默默地开始了花鸟画的创作……她之所以有如此较高的思想境界和平和宽阔的胸襟,是因为她具有深厚的民族文化修养和高尚的情操。

通过不断的摸索与尝试,她逐步找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绘画之路,创出了富有个性的“曾杏绯没骨花卉”技法,艺术语言通俗浅易,强调写生,以形传神,鲜明地体现了当时用笔纤细、作风精工的绘画特点。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发行的《中国近现代名家画集·曾杏绯》中收录曾老的一百件作品,多次参展、发表过的就达到八十件之多,足见社会各界对其喜爱的程度。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随着祖国的飞速发展,曾杏绯的绘画技能达到了较高水平,引起了全国美术界的关注。1953年工笔花卉《紫薇凌霄》、1955年《牡丹》、1956年《芍药》分别入选全国美展,1964年又有《已是悬崖百丈冰》《不随黄叶舞西风》两幅佳作同时入选全国美展。连续在全国美术大展上入展,说明中国美术家协会对来自少数民族地区女艺术家的认可。1960年全国第三次文代会在北京召开,曾杏绯作为西北地区参会的唯一的回族妇女代表,当选为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第一位女性少数民族美术家协会理事。

长期以来,曾杏绯对自然界中花卉的形态常常是静观默察,通过对墨法的研究,将墨色自然流露于笔端,赋予了没骨花鸟画艺术新的趣味和生机。她在绘画实践中有自己独到的心得,她常对著名画家马玉馗说:“生活是艺术的源泉。凡是好的艺术作品都是从生活中来的,花鸟画也不例外。如果画家不去留意它、研究它,就会千篇一律,很难获得真正意义上的丰富多彩。”在牡丹开放时,她常与家人去中山公园观察牡丹。她认为,画好牡丹就得要先了解牡丹的生长规律和结构,要在观察深入后再动笔;在临摹前人作品时,要从中学到笔墨技法和章法后,才能进入写生阶段;要懂得取舍和借变,否则就画不出牡丹的感觉;要善于动脑筋,博采众长,就会妙造自然,得心应手。实践中她常用自己研制的施色方法进行创作,综合笔墨功夫,走出了属于自己的“曾氏风格”。

曾杏绯似乎有美学家的气质,她所画的花卉能让人感到生活中的美妙与优雅。她一生乐观豁达,平易温和,爱摆弄花草,对艺术有种纯粹的执着。为了创作,曾杏绯不辞辛苦,将开春时工人们在公园里修剪下来的松树枝,用长布口袋收集起来,待松枝水分晾晒干后,在自家院里架起一口铁锅,将松树枝点燃烧燎后,再用小刀将铁锅上附着的松烟墨刮下,掺入墨中,用来绘制蝴蝶、蜜蜂、蜻蜓、游鱼等鸟虫,她笔下的蜂蝶翩然飞舞,姿态万千,被誉为曾氏画中的“绝活”。这是曾杏绯自身学习历程的创作心得,其用色的技巧、笔墨、构图等,也说明了她几十年来创作的酸甜苦辣。从一定角度来说,这也是我们了解曾杏绯技法和经验的主要资料。著名画家高冠华先生说:“用笔难,用墨难,用色尤难,能得清丽古厚者佩。”曾杏绯对色彩潜心研究,作画时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恰如其分,形成有别于他人的用色效果,发挥枝叶上的笔墨效果,咫尺的几朵小花却看似繁花似锦的花海,体现出了她深厚的学养修为和对艺术的潜心追求。她用自己的聪慧和勤奋追求着作画时带来的喜悦,就连作画的颜料她都是亲自动手制作,画作历经数十年依然清新如故。她以红与绿的大胆对比,以鲜艳的色彩配合潇洒的笔法,使小写意花卉和没骨色彩花卉的画法得以创造性的发展,十分注重作品给人的色彩感观。如1975年创作的《寿桃》,曾杏绯汲取吴昌硕、齐白石等人的画趣,结合大众喜闻乐见的民间意味写此图,形成质朴清新的个人风貌。整幅构图疏密有致,以鲜桃上下呼应之势展开,以胭脂、藤黄色调为主写桃实。桃实分布颇具匠心,上下六颗饱满丰硕的大桃,半露半掩于枝叶之间,疏密、藏露之妙,令人望去伸手欲摘。画中桃树枝干笔墨苍拙老辣,桃叶向背极合规律,作品明快和谐的赋色,浑然天成,惹人喜爱,使画面充满生命的张力,是画家对西部的真诚颂歌。

在曾杏绯几十年的艺术生涯中,可以说是西北这片神奇的土地滋育了她的艺术精神。她画的牡丹系列,暗含了时代的变迁与对人生的感慨,在其精心营造的花卉世界中构筑出自己的精神乐园。每幅作品几乎找不出与前人或她自己互相雷同的构图。从她的作品中不难发现,其对大势的设置、主次的剪裁、节奏的控制、疏密的安排、虚实的处理都十分精妙独到,尤其是对留白的布置,几乎达到了完美之境。与其他同道不同的是,无论是画风还是理念的践行,曾杏绯从不画残花衰草,这是曾老有别于其他画家的一个特点,也是她在现代恽派画史上独树一帜的主要标志。这基本上成为她花鸟画的一种惯例,也是我们鉴定其作品的主要依据。

第三阶段(中后期),大约自1977年至2001年(90岁之前)。此间先生无论从工笔还是小写意,都可说是精品迭出,让人未品先醉。经过十年浩劫,曾杏绯有重获新生之感,心情欢畅、自由。安定的生活和良好的艺术创作环境,激发了曾杏绯在国画艺术上的创作热情。这期间她又两次当选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并以全票当选宁夏美术家协会主席。1985年宁夏书画院成立时已是75岁高龄的她又被推选为宁夏书画院副院长。走上领导岗位后,不仅要天天上班,事务与责任更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但她坚持每天画画,迎来人生真正的巅峰和艺术生命的真正成熟。此时,曾杏绯的创作数量与日俱增,艺术成就也愈渐辉煌,进入了一个艺术的升华期。她的画风开始出现一些明显的变化,由早期工细一路转向中晚期潇洒过渡阶段,糅合南北两地不同的表现手法,已经蕴含了很多新的东西,逐步演变为自己的特色,色彩对比上更符合她的性格,通过形与色来表达构图或创作思想,笔简而形态生动传神,使整幅作品更具生活的意趣。尤其是工细严谨、技艺精湛的作品,更具代表性。创作于1979年的《牡丹蝴蝶》,是画家68岁时所作的,这个阶段是曾杏绯创作的鼎盛期。作品布局,显然受中国花鸟画的影响,沿用古法,但不尽相同。其用色明丽鲜艳,注重色晕的变化,整幅作品细腻工致,富丽高贵。三只飞舞的蝴蝶相互顾盼,飞舞的姿态令画面勃勃生机。从对蝴蝶的结构特征、运动规律等方面的把握可以看出,画家对现实生活的观察可谓细致入微。如果单从笔墨运用这一点来揣摩,牡丹的妖媚、花瓣的起伏、转折以及明暗色泽的变化,在曾老的笔下都能体现出“精微到位”的感觉。为了取得普通观众所喜爱的鲜艳明快的色彩效果,她力求在画中散发一种恬静、唯美、幽远的情调。这幅作品代表了曾杏绯继承并弘扬恽派工笔花鸟画的极高水平。在从画幅构图、意境上,其艺术水平均不亚于同时期国内花鸟画家的传世佳作。山东师范大学宋飏先生说:“在花鸟画中呈现时代感的要求,并非就会禁锢画面的形式语言,最重要的是理解时代感在当代花鸟画中的渗透和表达。”曾杏绯在概括、描绘对象的过程中,努力传达当代人的审美取向,陆续创作了一大批花鸟作品。在创作中,她善于推敲,注重从自然界中摄取素材,常常应邀为政府机关、宾馆绘制大型布置画,章法趋向宏大,其对笔墨已经驾轻就熟,技艺炉火纯青,形成了一整套新的艺术表现方法。其中,1977年为宁夏回族自治区人民政府绘制的工笔画《万紫千红总是春》和1979年为宁夏宾馆创作的《山花烂漫》等作品,堪称她大幅作品中的经典之作。她1978年为宁夏回族自治区成立20周年大庆精心创作的作品《欣欣向荣》,不仅入选《庆祝宁夏成立20周年美术作品选》,而且还成为20世纪70年代宁夏美术作品的时代经典。这幅作品以牡丹来赞颂党和国家取得历史性胜利,讴歌新时代。这幅在宁夏绘画史上有着深远影响的大型工笔牡丹画,花繁叶茂,娇艳欲滴,表现出无限春光,营造出美好的意境,给人们留下长远的记忆。画家的创作灵感如泉喷涌,在追求画面时代感与生活气息的前提下,充满对新生活的热爱之情和对艺术的追求之意,充分体现了老艺术家高超的艺术才华和德艺双馨的高贵品质。四十年一晃而过,画面中,牡丹竞相开放,曾老用盛开的各色牡丹花象征改革开放时期党的好政策、好环境,用群蜂、蝴蝶象征着辛勤工作在繁忙一线的工人、农民,以浅显易懂的形象来歌颂欣欣向荣的祖国,这是曾杏绯较少见的大幅作品。在曾杏绯作品中,大尺幅的工笔画还是少见的,牡丹是她经常绘画的题材,而画家的作品通常是以简洁为特色,而此图却是繁盛饱满,气势恢宏,所画20朵牡丹几乎占满整个画面,足见其构绘的匠心,深得大众的好评。

1981年创作的《百花催春》荣获宁夏美术一等奖。1982年的作品《仙客来》作为国礼赠送国外元首。1983年《牡丹》《山茶》两幅作品入选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女画家作品选》,其中小写意画《山茶》做了该画集的封面。当时所入选画集的10位女画家均是每人一幅作品,而人民美术出版社却选择了曾杏绯两幅佳作。之所以选《山茶》作封面,是因为该作品笔墨刚健、老辣,疏密远近相宜,深厚中见端丽。她将山茶的色彩与质感拿捏得十分到位,每一笔都栩栩如生,笔墨劲挺流畅,色彩明洁秀丽,是画家成熟风格的升华,流露出信手生情的妙意。1986年《牡丹》入选第六届全国美展并荣获优秀奖。这个时期,曾杏绯作画,画面形象简洁。以灵妙之笔墨,力求达到“妙在似与不似之间”的效果,无论是在经营位置、行笔运墨,还是在展现作品的整体风格上,笔法轻松活泼,花瓣层次划分清晰,色彩浓淡变化明显,于浓淡之间灵巧地表现出花叶的层次变化,逼真地捕捉到花朵盛放的姿态。

1990年中国美术家协会《美术》杂志彩页上发表了曾杏绯80岁时创作的五尺斗方《醉秋》。这幅作品给人带来的是另一种视觉享受。作者将秋果——葡萄陶醉于秋色气息中的状态处理得恰到好处,从立意选择上不难看出作者是在追求一个很高的画面境界。画家在表现手法上、构图方式以及色调上颇显功力,其枝干苍劲老辣,以虬曲交错的墨线勾写枝干,造就动静相成、画外有画、画中有诗的意境。在浓淡之间,拉伸了画面,叶果主体突显、虚实强烈,葡萄画得粒粒如真,让人垂涎欲滴。画中葡萄叶的画法极其精彩,淡破浓,干破湿,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处理得老到自然,并借此来体现自己的情感历程和对常见的秋果的钟爱及熟知程度,在灵活运用笔墨的过程中,力求真情的流露,较好地把握了线条的长短、疏密、粗细、穿插关系,具有浓浓的时代气息,展现出横式构图中气象开阔的静气和灵性,巧妙的留白给观者以愉悦的审美感受。从艺术风格来看,这幅立意高远、笔墨技法纯熟的作品,继承和发展了常州画派没骨画的意趣,是曾杏绯晚年的精彩之作,是其典型画风的代表作。该作品连同她的另外九幅作品作为宁夏书画院在中国美术馆展出的重点之作,引起了首都美术界的极大反响。

现藏于宁夏文史馆的曾杏绯作《牡丹图》,画中牡丹婀娜多姿,竞相开放。各色牡丹相映成趣,色墨交融,图中花朵有的含羞,有的富贵亭立,显示出花姿强大的生命力,作品处处渗透着和谐的气氛。这是曾老1994年83岁时为文史馆所作的,作为曾杏绯晚年的作品,在画法、构图等方面都极为成熟。1995年作品《萱草紫藤》入选第四届世界妇女大会优秀作品展,在美术界产生了重要影响,曾杏绯也与著名画家肖淑芳等艺术家一同荣获大会组委会授予的“国宝级艺术家”称号。1999年,作品《明花映日》(1962年作)入选《百年中国画集》和《百年中国画展(1900—2000年)》,并被中国美术馆永久收藏。这幅宁夏唯一入选的参展作品颇有纪念意义和轰动效应。原宁夏美术家协会主席、著名画家张少山先生说:“她的艺术是南北结合的恽派艺术,是既继承又发展的常州画派的主支,她本人是令人尊敬的长者。她探索的现代没骨花卉画的发展方向,在西北地区画坛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她是宁夏美术事业的奠基人之一,是真正的德艺双馨的国画大家。”读她的画,就像是漫步在春天里,邂逅在百花园中,被评论界尊为“人品、画品俱佳”的艺术家,正如著名美术理论家邵大箴先生的评价:“在为数众多的当代国画大家中,曾杏绯以对牡丹特有的痴迷和感悟,成为画坛牡丹题材的杰出代表画家之一。”

第四阶段(晚期),自2001年至2013年(终年103岁)。九十岁后,曾杏绯依然精神矍铄,风骨依旧。她的绘画较以前变得相对疏放,每天都要动笔画画。她对牡丹的表现,晚期与中后期的处理上有区别,已没有90岁以前那种明丽清新的景致,笔墨之力已略感粗乏,画作内容单一。因受目疾所困,用墨及施色也很慢,喜欢用重墨和大红大绿的重色,色彩繁复而浓烈,而且常常用皮纸进行创作,用极重的洋红、胭脂写出盛放的牡丹。用重笔勾勒叶茎,渐失中期作品的精整,已不复中期明丽的色调。她在作品中用了较丰富的艳而浓的色彩,这些鲜亮的色调,容易给人以“刺激”的感觉,但她把它融入到笔墨中,让读她作品的人去理解鲜亮的色彩给人们带来的百花盛开的情感世界。虽说在这一时期绘画风格上有变化,但就其大体而言,风格还是统一的,构图亦遵循传统的方式,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画家于瑞寿画境的顽强和执着,作品处处含蕴着安静、和谐、色艳。我们深入地细加分析,这一“返航”之举的表现,与她的个性、经历、身体以及年龄有着直接的关系。她晚年对传统花卉画的回归,表现出她忠实反映客观自然之美的创作目的,决定了她为之奋斗的艺术取向。她并没有接受过多少系统的专业训练,深受传统文化的熏陶和浸染。国画大师于非闇说:“画品高还得人品高。”曾杏绯在艺术创作上对自己的要求十分严格,良好的家学环境使她的书画修养极高,她在画作上常署“可读轩”。这是她祖上在江苏常州青果巷老家书屋的斋号,20世纪80年代初,她请中国西泠印社理事、著名篆刻家寿山先生给她精心刻制一枚“百花齐放”的书画印章,时刻督促自己对自然界的多样写生。这是曾老从艺80多年来的艺术心系百花的感悟,形象地反映出借花喻人的心得。每当她创作出一幅作品后,认为比较满意时就将此印落盖画中,以表达自己对作品的喜爱之情。曾杏绯是个非常勤奋苦学的画家,直到她90岁以后,依然有学生拜在她的门下,她常对家人说:“时间不够啊,真的不能浪费,如果让我整天坐在家不动笔,就等于白活了!”她说得很平淡,但依然有着很高的志向,这与她平生的追求是一致的。她既重视作画,又讲究做人,严于律己,经常用自己的行动示范给身边人,把大自然中最鲜活、最形象、最生动的景色展现出来。原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中央文史馆馆员马学智先生说:“她的画,是一池清泉,可以洗涤人的心灵。”曾杏绯为人谦逊朴实,淡泊名利,无论是作为卓有成就的花鸟画大家,还是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宁夏艺术领域第一批拓荒者,其人其画都无愧于时代,堪称德艺双馨的楷模。

著名书画家许麟庐先生说:“没有人品就没有画品,画是反映人的精神面貌的。”评价一幅画的好坏实际上主要看画家的内涵高低。一般地,推崇一位艺术家,大体从两个方面对其进行衡定:一是人格和人品;二是水准和功力。人格和人品决定艺术家的情感方向、审美取向和艺术主张,而水准和功力则是艺术家实力的具体体现。百岁画家曾杏绯应该说在这两方面都是颇为出色的。她以人品来确立画品,成为宁夏美术百年中的标杆人物。她将毕生精力奉献给了艺术,以自己的人品、艺德和艺术创作赢得了人们对她的仰慕和敬佩,其艺术充满了真情。学习曾杏绯的艺术,就要先学她的人品。难怪有人说:“曾杏绯的画很干净,干净得几乎没有一丁点儿多余。”这样的干净,恰恰不就是她心灵的写照吗?著名书法家郭佳荣先生说:“曾老对任何人都那么宽厚、善良。她给人画画从不收钱,只要百姓喜欢,完全奉行为民服务的宗旨,她为培养年轻美术人才做出了贡献”。她创作的作品体现了以人民为中心的导向,展示了艺术家的时代使命感、责任感和价值观。在她99岁时,有人来购买她的作品,她直接对来人说:“拿去吧,不要钱!”这事虽不大,但足以折射出一名老艺术家对金钱的态度,这种大度不是每个名家都具备的。她的画品高逸,人品高尚,可以使人感受到她身上的文化修养、艺术气质、中国气派和民族精神。在宁夏和中国美术界,曾杏绯可谓人人敬重,堪称国画大家。她几十年如一日,及至谢世,继承和带动了常州画派艺术在西部的发展,并为社会和历史所认可。2001年10月,她被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少数民族美术促进会授予“民族百花奖”“民族杰出美术家”。2010年,她又被宁夏区党委、宁夏人民政府授予“杰出回族女画家”称号。曾获得“自治区60年感动宁夏人物”荣誉称号、“100位为宁夏建设做出突出贡献英雄模范人物”等称号。她的画成为各地博物馆、美术馆等地方的珍贵藏品,她教学的画稿,也成了美术院校的长期示范教材。

曾杏绯是一个受常州画派影响颇深的画家,她能把观察体会化为生动的艺术形象,得益于默写功夫深厚,使笔墨技巧服从于表达画面内容的要求,其在艺术上不断进取的足迹,是历历可寻的。她是清代著名诗人、画家蒋廷锡后人蒋志明最出色的学生,这位民间画师称赞曾杏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并常拿她的作品范本给学生授课。曾杏绯始终不忘师法自然,是一位几乎凭天赋自学成名的画家,长期着力于小写意花鸟画的不倦探索,尤其是牡丹,有感而发、有感而画,最终形成自己的语言。风风雨雨的人生经历和漫长的艺海探索,终使她的作品获得业界的青睐。中国标准草书社社长、江苏省文史馆副馆长、著名书法家胡公石先生赞其画:“她的画风清新,题材宽泛,所表现的都是现实生活中最美好的一面,跳动着时代的节奏,风格鲜明,深得百姓喜爱。”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宁夏文联副主席、宁夏美术家协会主席、当代著名画家王雪峰先生说:“她是现代恽派艺术的杰出代表,是中国现代美术发展史上一个不可或缺的环节。”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吴善璋先生说:“曾老的作品非常宁静,有一种‘中庸平和’之美,她之所以能取得这么高的成就,源于对生活无比的热爱。”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著名画家宋鸣先生说:“她的画风对中国传统花鸟的发扬光大做出了很大贡献,她的作品能够入选《百年中国画展》和《百年中国画集》很不容易,这是全国美术界对她的肯定,宁夏有她,是一种福气。”著名美术理论家刘曦林在《中国百年画集》前言中称赞其是“北方画家群中代表性的艺术家”。著名评论家邵大箴先生称其为当代画坛的“牡丹仙子”。北京画院王文芳先生用“丹青一世纪,淡泊得安宁”来形容一个百岁老画家的艺术历程。长安画派创始人、著名画家赵望云先生多次在不同场合评价过她的作品,称之为“挥笔落纸墨痕新,几朵牡丹最可人”。对曾杏绯的画作的充分肯定,说明曾杏绯清新灵妙、娇艳生动的画风早已初露端倪。

在曾杏绯的人生道路上,赵望云先生对她起了至关重要的引领作用。1962年,组织安排曾杏绯去北京参加学习,通过赵望云先生引荐,曾杏绯认识了著名画家黄胄先生,彼此间切磋艺事,黄先生赠画于她,希望她早日举办个人画展。正是这一次久别重逢的相见,让远道而来的曾杏绯感到格外亲切,使曾杏绯感觉像是回到了家乡。在京学习间隙,时任中国美术家协会常务理事的赵望云先生还在同行中积极推荐曾杏绯的作品,其作品受到美术界的关注,曾杏绯还将自己的一幅工笔牡丹画《蝶恋花》赠送给了长安画派何海霞先生,何先生对这位来自西北宁夏的女画家给予极大鼓励。带着恩师的教诲,在此后十年的艺术生涯中,她的画艺渐入佳境,尤其重要的是,为她在中国画传承与发展的道路上标注了追求的起点。她的作品,无论从题材的选择、构图的经营、内容的刻画,还是具体的描绘技法,多半都是自己从写生中摸索而来的。光阴荏苒,转眼已经二十年了,当年先生赠画的情景历历在目。曾杏绯对于帮助并影响她艺术人生的赵望云先生,一直铭记在心。

1973年7月,她带上自己的10余幅作品,在书画家许家麟、唐西林等人的陪同下,前往西安赵望云先生住所登门求教。先生见面的第一句话就问:“你的作品都准备得咋样了?”曾杏绯回答说:“作品是没有问题,但就是一直没有机会啊!”事隔30年的相遇,先生还记得那么清楚,病魔缠身,还仍然惦记这事,令在场的曾杏绯感动不已。不顾自己身体的赵望云先生,当时已经非常虚弱了,但他带着伤痛,认真审视着每一件作品,连连夸赞曾杏绯在构图和画法上有突破,很有灵气,并当场作一幅简笔《松石图》赠送给她,然后又在现场示范树的画法。赵先生边画边讲,使她胸襟开豁,曾杏绯亲睹了恩师作画的过程,悟得讲解示范中的要义,尤其是那淋漓洒脱的笔墨,让她对花卉创作的理解有了较大的提升,吸收了不可多得的艺术养分。从曾杏绯此后的艺术发展轨迹看,她深受恩师积极倡导并身体力行的“一手伸向生活,一手伸向传统”的艺术思想的教诲,对其所坚守真理、敢于直言的胆识和气魄感佩不已。可以说,两次与恩师交流,近在咫尺,受益一生,这些成了曾杏绯艺术生涯中极为宝贵的经历,深深地渗入了她的心灵,对她以后的画风影响至深。但使她没想到的是,这次见面竟成了永生的诀别……

近一个世纪以来,曾杏绯之所以喜爱牡丹,除了一生中与牡丹朝夕相处外,还源于她对这一花卉发自内心的喜欢以及长期的悉心观察和对前人作品的不断揣摩的结果。著名画家、宁夏书画院院长马建军先生说:“母亲画画,尤其是牡丹,不仅长期写生研习,对牡丹的生长情态了然于心,而且院子里就种植牡丹。她总是在废寝忘食地画画,常常揣摩花叶姿态,自创了一套画牡丹画的工序,在70岁以后,进入艺术创作黄金期,绘画功底达到了巅峰,尤其是没骨小写意技法娴熟,深得时人赞赏。”几十年来,曾杏绯凭借着对花卉,尤其是对牡丹的喜爱和对艺术的执着追求,对作品中牡丹的神韵和华贵端庄的描绘,增添了平和愉悦之感。可以说,牡丹与她结下了不解之缘。牡丹画虽然只是曾杏绯花卉中的一个常绘的主题,但从不同题材、不同时期、不同技法的牡丹画中,可以窥测其花卉画演变的痕迹。

自1930年以来,曾杏绯一直将牡丹作为主要的表现对象之一,无论是册页手卷还是条屏横幅,总会有牡丹出现。特别是20世纪80年代以后,她更是钟情于这一人们喜爱的题材。另一个原因就是西北地区季节分明,花木较少,艳丽夺目的牡丹花非常喜庆,很受当地百姓的喜爱。她采用一种平民的视角,体现出的情感也与普通百姓的生活理想休戚相关,于是曾杏绯就将南方的各类花卉描绘出来,尤其是各种牡丹。她将个头又大又饱满,颜色品种丰富的牡丹选入作画题材,所表达的就是一种宁夏文化的情结。她以敏锐的观察力和高度的概括力,长期捕捉牡丹的特征和瞬间的动态,从构图上将牡丹的疏与密、前与后、高与低、繁与简等方面寻找出丰富的变化,用浓淡相宜的笔墨,写成象征她人生经历的“苦”“甜”结合的花叶艺术语言。花叶取没骨之法,创出一套自己画牡丹的技法,成为众多牡丹画法的佼佼者,书画爱好者都以收藏她的牡丹为荣。

在曾杏绯一生创作的作品中,牡丹占了近七成,她画牡丹常常配上坡石、草竹作为背景陪衬,用鸟虫点缀画面,以增加画面的情趣,使牡丹活现在纸幅间,达到雅俗共赏之妙。在花鸟画题材上,曾杏绯不囿于传统绘画中常见的花卉,她往往选取一些过去不曾入画、很有特色的南方地区的花草,一些平凡无奇的山花野卉,一经曾杏绯的剪裁加工,便饶有趣味,别具风采,不亚于名贵的国色天香、秋菊寒梅。曾杏绯由于画牡丹之名实在太大,以至于她的其他题材绘画作品被其牡丹之名所掩,而其创作的其他花卉题材,虽数量不及牡丹,但水平却丝毫不弱。

曾杏绯笔下花卉的门类品种丰富。从她的经历可知,她36岁之前,都生活在江苏常州、南京和重庆等南方地区,那里亚热带的风貌和植被,开阔了曾杏绯的眼界。那些植物也常常进入到她的画面,丁香、杜鹃、月季、芍药、山茶、紫藤、绣球、秋葵以及梅、兰、竹、菊、荷花、牵牛等。所呈现的内容非常丰富,运用传统的艺术象征手法,赋予作品吉祥的寓意。定居西北后,她又将当地的马兰花、沙枣花、枸杞等选入图中,创作与研究互补,相互促进,在构图和用笔方面均独具匠心,别有趣味,避免了单调、重复的审美疲劳感。在题材的创新上,可以看出西北花鸟画领域中求新求变的趋势在曾杏绯身上的体现。

回顾曾杏绯的艺术思想和创作理念,她除了对传统艺术的深厚传承外,还较好地促进了常州画派的发展,进一步丰富了中国花鸟画的表现内容。如,《吉祥如意》是曾杏绯创作的一幅耐人品味的经典作品,该作67 cm×136 cm,纸本设色。画中右下角题款:“前程似锦,万事如意。为庆祝宁夏回族自治区成立三十周年而作,岁在戊辰初秋,曾杏绯于银川。”这是20世纪80年代末期(1988年),正值宁夏回族自治区成立30周年,全区上下同庆佳日,已77岁高龄、担任宁夏书画院副院长的曾杏绯为此次区庆创作了这幅作品。该作品构图独特,一直以来被理论界冠以“吉祥”题材的代表,在整体结构上无过多的描述,与留白形成了一定的视觉冲击,作品呈横式S状,画面共绘花卉12个品种,分上下两个层次,上层11种花,下层1种花。上层有牡丹、芙蓉、玉兰、荷花、梅花、万年青、葵花、菊花、灵芝、翠竹、松枝,下层只用兰花一种来表示“如意”的穗,巧妙地将上下两层花卉绘制成一个完整的“如意”,画面里,11种花卉各具姿态,绚丽烂漫,表现出无限春光。形状各异的花朵代表了宁夏各族人民团结一心,奋发前进,幸福祥和,紧紧团结在党中央周围,共创辉煌的宁夏精神。从着色上看,施色淡雅,隽秀清丽,一派欣欣向荣的盎然景致。技法上,没骨用笔,打破传统的构图模式,投入真挚情感,用心创作,大胆尝试,运用“如意”的内涵气息,再现花卉创作的新探索,令人啧啧称奇,这种新的尝试是颇为可贵的,把传统没骨花卉画与现实生活中广大群众喜闻乐见的吉祥题材结合起来,彰显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对花鸟画的发展和传承具有积极意义。用这些人们常见的花卉组成的构图手法,不仅使画面内容新颖别致,也使人们“读”出了晚年曾杏绯的精神风采,传递出追求吉祥与幸福的美好愿望,体现出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延续与发展。《吉祥如意》向人们展示花鸟画题材中拓展和创新的思维方向,进一步揭示了曾杏绯在花鸟画创作方向的开创性实践,足以说明其艺术魅力。恽寿平《南田画跋》云:“笔墨本无情,不可使运笔者无情,作画在摄情,不可使鉴画者不生情。”这就要求艺术家要注重发挥个性面貌,理解把握并继承传统“精神”内涵,深入体验生活,融入个人信息,用自己特有的敏感去捕捉生活中的自然美。对此,艺术界对曾杏绯绘画艺术评价颇高,称之为“把常州画派传播到大西北的第一人”“当代恽派艺术的主要传播者”。

罗丹说:“自然总是美的”,即美在我们平常所见的一草一木之中,只要勤于体悟,就会心有所感。曾杏绯以其特有的慧眼,从草虫身上发现别人所不曾发现的美的特征,经过她的提炼,给作品增添了意蕴和赏读乐趣。由于曾杏绯深谙花卉、蔬果、蜂虫的形态和神采,以及各自所需的表现形式,抓取生活中的瞬间来表现动势,将生性敏捷、欲飞将落的形象表现得栩栩如生。勾茎描身的蜂蝶,形体得当,神态尽得,点缀花间叶下,犹如画龙点睛。有的在花丛中飞舞,多姿多态;有的低空徘徊,在花间采香吸蜜,视久,似跃跃若动。尤其是虫蝶的翅、头颈、腹腰以及腿的各部面,描绘得极为精彩,通过墨色的变化、线条的使转,勾勒得栩栩如生,丝丝入微,人见人爱,给人以呼之欲出之感。有的构图奇巧,情趣别致,尺寸虽不大,画材也不多,但画面境界却很大,内容颇丰富;有的题材新颖,画工精细,笔墨神韵,打破了静的画,这是曾杏绯对生活的观察、对艺术的领悟,体现出她几十年的绘画功力,传递出人与自然的情感相通与和谐。几十年来,曾杏绯结合自己丰富的生活感受,根据花鸟鱼虫形象各自不同的情态、彼此的关系和不同的表现意图,探索与之相适应的动态、情节、远近、虚实等处理方法,对自然界中一草一木充满了柔情。

一般地,花鸟画的艺术品位的高低是由艺术家的心性、气质和心灵境界决定的。花鸟画讲究情趣,力求在画中散发一种恬静、悠远的情调和芬芳。它要求从选材到构图、布局立意以及用笔等方面挥洒一种自得之见。在曾杏绯的作品中,小写意花鸟画是她存世集中、影响较大、成就较高的一类作品。她融合了工写技法与时代精神,以期在花鸟画的整体格局中寻找优秀元素为我所用。她的小写意作品独树一帜,有广泛的观众群和众多的追随者,尤其是牡丹题材,更是饮誉画坛。早在20世纪70年代,著名国画大家王雪涛先生就在北京友人家中见到过她的作品,两位艺术家都属于同时代人,在艺术精神上有不少相近之处,比如对生活和传统的重视,对花鸟生命力的体悟,对意境创造的追求等。但实际上由于性格、性别的差别以及个人经历、师承、艺术职位的不同,加之所处地理环境不同,所画牡丹画在风格取向上,具有相对的差异性,可谓各领风骚。曾杏绯稍晚于王雪涛先生的牡丹题材,她在写实风格上和王先生相似,尤其是小写意牡丹。王雪涛先生的牡丹画用笔圆中见方,墨色沉着,善用灵巧多变的笔墨,以色助墨,以墨显色,多呈现厚重、刚放之感,以求整体色彩对比的协调,为画面增添韵律;曾杏绯的牡丹画花朵雅致清新,形态活泼自然,极富动感,用色丰富利落,过渡自然,增加了画面的层次和厚度,用笔细腻,既写实又写意,在画面的直观上颇为逼真,使观者面对的犹如自然界中的真花,展读时深得百姓喜爱。王雪涛先生表现的小写意牡丹带有疾风知劲草的感觉,笔锋犀利,内涵阳刚,俏劲绚烂,有豪侠之气,充满着力量感,色彩颇为艳丽,花朵姿态颇具张放;曾杏绯的小写意牡丹则显得平静放松,重视花型细部描绘,更接近真实感觉,密而不杂,枝叶变化较大,呈迎阳承露之态,繁而不乱,偃仰柔劲,各尽其妍,体现出她人生经历中的“南北”结合的特性,被称为“苦甜”结合的“曾氏画法”。她创造的这种画法,已经成为当地画家学习的摹本,其内涵和精神非模仿可得,多呈现灵秀、柔韧之感,干湿浓淡咸得其宜,充满着天人合一的美学思想,气质上更具女性的清淡高雅。王雪涛先生在画面的色彩上表现得浓郁热烈,用洋红染瓣尖、用草绿提花瓣的根,趁湿蘸白粉,用颤笔勾花叶的茎。笔法上深厚、洒脱,造型上不拘小节而神采卓然;曾杏绯作品从结构到运笔都突出了疏密对比的协调,在赋色上,直接运用色彩写出花卉形象,用色画花朵,用墨写叶子,使花的颜色红而不火,艳而不俗,在花卉的表现上起到了色彩鲜活的效果。淡墨之中有色阶,尤其是叶子上精致细腻一丝不苟的的勾茎,形成完整的形态,一幅小画,只寥寥数笔,然气韵足矣。在构成上有严格的疏密关系,使花瓣饱满不单薄,突出了牡丹的竞相绽放与灿烂。画面姿态各异,形神兼备。较王雪涛的牡丹作品似乎更具抒情性,娴熟的笔墨功底,使她的用笔灵动雅致。她将女性特有的细腻和灵动融入绘画之中,给作品平添了极其亲切婉约动人韵味,弥漫着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淡泊宁静的气息,体现出她所追求的自然安静的写实风格。无论是王雪涛还是曾杏绯,在花鸟画之间都是伸缩自如,章法控制得当,不仅造型概括准确,笔墨也自如生动,都体现了画家良好的把握和应变能力,从风格多样化、丰富化的角度来看,都具有同样的价值和意义。虽说牡丹题材在当今画坛似乎颇为热闹,若从技法格调、构图严谨等方面综合考量,曾杏绯的艺术语言具有独创性,尤其是在色彩的匠心独具和构图的卓尔不群,传递给观者以悦目、真挚、唯美的体验,至今仍深得世人喜爱。她在追溯前人笔意与绘画技法的同时,注重南北融合、创新,将具有明清绘画的传统逸韵与现代审美较好地结合,表现出对恽寿平没骨画法的继承和借鉴,给人以较高的审美享受。同时也为我们深入了解和研究曾杏绯没骨画提供了宝贵资源。

曾杏绯的牡丹题材作品一直以来广受欢迎,这是因为曾老谙熟平民百姓的艺术欣赏口味,立足于从大自然中发现具有生命意义的形态表达,这与牡丹被赋予的象征意义有很大关系。荣宝斋2010年出版的《曾杏绯画谱》,使她的画艺得到更为广泛的流传,这对时下一般花鸟画家是一册值得参考的画集。由于种种原因,曾老留下来的绝大多数作品均是在中晚期创作的,有的精彩之作更是令人叹为观止。她的作品画面以小喻大,但足见先生方寸精微的笔墨造诣,许多作品虽尺幅不大但用笔大胆,唯美雅致,很适合各阶层人群欣赏。牡丹只是她生命中常见的题材,她的艺术之“花”还有很多,以往出版的画册,大多以官方藏品为主,她把很多精品都捐赠给政府、宾馆、企业、部队、纪念馆、美术馆、博物馆等机构,一些早已散落在民间,为当今书画爱好者认识曾杏绯及其艺术人生提供了丰富的文本。曾杏绯一生的艺术成就充分表明了她独特的人格魅力和非凡的艺术感染力。她是一位创作态度极为严谨的画家,她每作一画,必定深思熟虑,成竹在胸,才肯落墨。即使是册页之类的小品,也要酝酿推敲,不到足以状物抒怀,没有为特定的内容找到最适宜的形式,是决不轻易下笔的。画家在95岁时面对来访的记者说:“画得不好,请多多指教。”由此可见曾老做人的谨慎和谦逊。

纵观她各个时期的创作演变历程,风格的形成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其形成与发展经过了长期艰辛探索的结果。无论国家命运怎样起伏,无论社会如何变化,无论个人经历如何困难,她都对生活艺术保持执着的态度,紧握手中的画笔,描绘西部塞上的美景,始终呈现着她热爱生活、心怀人民的情怀和对艺术真善美的追求,给人们留下一个富贵和谐、清新雅致的花卉世界。

曾杏绯是我国20世纪杰出的女艺术家之一。她一生虽命运多舛,但朴实无华的人品与充满诗意情趣的高雅艺术,令人肃然起敬。她一生平和低调的性格对其在画坛地位影响深远,不同寻常的经历使她在同代人当中显得极其特殊,其作品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在宁夏各种场合上总以“第一主角”登场:第一个参加并入选全国美展的人;第一个在全国美展中获奖的人;第一个荣获“国宝级艺术家”称号的人;第一个担任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的人;第一任宁夏美术家协会主席;第一位宁夏书画院女院长;第一个荣获“杰出回族女画家”称号的人;第一位入选《百年中国画集》的人;第一个由荣宝斋出版个人画谱的人;第一个由政府出资办个展及出版个人专集的人;第一位“把常州画派传播到大西北”的人;我国最长寿的回族女画家,等等。2016年年底,在中央电视台播放的四集纪录片《青果巷印象·艺苑流芳》中,被誉为“影响重大乃至名垂青史的艺术家”,该片通过其生平、书画及艺术历程等方面,生动、翔实地向观众还原了曾杏绯当年的风范,在国内画坛引起了强烈反响。曾杏绯不仅是宁夏现代文化艺术的一张名片,更是西北国画界的杰出艺术大家,她是常州画派和恽派文脉所系的重要传承人。2017年,由宁夏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专门组织,宁夏文学艺术院实施,宁夏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的《塞上文艺名家书系——曾杏绯国画选》,为今后深入研究曾杏绯绘画艺术提供了翔实资料,成为外界了解宁夏文化建设的一个重要窗口。

多年来,曾杏绯美术作品先后多次被全国二百多家媒体单位出版发行,有的甚至多次重印,赢得了广泛的声誉,影响着一代代后来者。曾杏绯之所以有此成就,重要的原因是她凭借一股热情和执着,怀着对祖国对人民的一颗赤子之心,以大化之境并符合民族审美的独特手法,将自己的综合修养注入画作,笔耕不辍,磨炼自己,长期钻研在笔墨丹青之中,处处体现了传统的常州画派和长安画派阵营中最可贵的精神。其旺盛的艺术生命和人生经历,见证了中国美术史跨世纪的发展。她倡导了“艺术为百姓服务”的创作理念,留下了以《吉祥如意》《醉秋》《不随黄叶舞西风》《牡丹》《春意》等为代表的诸多群众喜闻乐见的艺术精品,为宁夏及西部地区文化事业的繁荣做出了自己的努力,以独特的创作手法使作品蕴含简逸、宁静、高洁、清雅、深邃的意境,绘制出鲜明个性和时代特色的优秀作品,将女性所特有的温婉生动鲜活之感赋予在花草之间,折射出与世无争、甘于平淡的美学思想,表现出一种回归自然的本真,让读者从其花鸟画中领略出鸟语花香的自然之趣。

今天回望曾杏绯,我们总能感受到她留下的清新雅致的花卉世界,通过对曾杏绯人生经历与艺术风格等方面的分析与梳理,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曾杏绯在两个世纪里对常州画派的坚守与继承。她通过自身的努力和艺术影响力将常州画派的艺术种子播撒在西部画坛并使其得以延续,在传承常州画派历史文脉的基础上,经历了中国花鸟画从传统走向现代的转型,将生活转化到中国画的点线关系和笔墨结构之中,形成了有时代气息、民族风格和艺术个性的小写意花鸟画的崭新面貌,较好地丰富了小写意花鸟画的现代美学境界,为探索传统绘画的新图式,依然具有学习和借鉴的重要价值。作为我国常州画派花鸟画史上承前启后的一代大家,她是中国绘画史上将常州画派传入大西北最成功的艺术家。我们对曾杏绯的研究重心是在文化和学术意义上的,但对曾杏绯在西部当代美术史上的贡献认识还远远不够。我们应该透过她的人文修养、她的书画品格、她的精神气质,去了解她的艺术,关注中国花鸟画创作的一些深层次的问题,从而丰富研究领域的广度和深度。

近年来,曾杏绯艺术日益深入人心。她艰苦而独特的生活道路愈来愈引起一部分学者的注意,甚至被视为“曾杏绯现象”,其艺术思想和学术含量正逐渐被挖掘和研究,其遗作无疑是现代女画家艺术宝库中的珍贵财富。她一百余年的生命历程,在中国画坛逐渐受到社会各界的注目和承认,是20世纪百年画坛中一位行迹独特、实力深厚的艺术家。作为一名高寿女画家,这本身就是中国画坛上的一个传奇,影响宁夏画坛近一个世纪。直到今天,仍然可以感受到她的艺术所产生的感召力,她不仅是20世纪中国画坛女画家中的佼佼者,而且也是学界探索研究的一个典型个案。

2013年7月26日,一个经历了百年历史沧桑、与书画艺术相伴了一个世纪的慈祥老人与世长辞了。她为宁夏的美术事业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不仅留下了宝贵的艺术作品,而且其绘画实践对常州画派传入大西北的影响至大,至今无人可及。高山无言,其功自在。总的看来,曾杏绯的绘画风格既有继承传统的成分,在很大层面上又有着独创的意味。其用笔、用墨显示着传统笔墨的功力,在色彩的运用上又使得她的作品与众不同。虽然她的绘画受恽寿平影响很大,但她依然能够在恽派画风的基础上独辟蹊径,有别于恽派画风,又能吸收前辈画家之长为己之用,画出了自己的气质与神韵,抒写着自己的平常心和平常景色,贯穿着浑厚的生命元素。可以看出曾杏绯绘画意境的构成是她学识修养、生活体验、绘画技巧等多方面要素的集中体现,充分显示出其作品博大精深的意境。在中国画的创新与发展中,曾杏绯以孜孜不倦的探索和所取得的艺术成就,成为中国画史不可缺少的人物。她的作品是百花园中最本质的生活状态,也是她对于自我生命精神的不懈追求。她的花鸟画有着众多的继承者,影响着一代代后来者,她创造的花草精神给了我们一种力量,仍将继续显示出生命力,对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有着重要意义。她贴近自然,感悟生活,体现了为人民抒怀、为百姓抒情的艺术信念。她给我们的深刻启示,必将带来更深层次的思考,在笔者看来,深入开展地域性的美术研究,探讨曾杏绯的艺术风格和渊源,对于今天的后生学子仍然是有益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曾杏绯的绘画艺术将被世人所认识。

马文祥,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宁夏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宁夏文史馆研究员,宁夏美术家协会会员,理论艺委会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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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1/15 7:37: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