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侗

鹧鸪声里夕阳西，陌上征人首尽低。

遍地关山行不得，为谁辛苦尽情啼。

鹧鸪又称越雉，它的叫声gū、gū、gū——gū，好像是说“行不得也哥哥”。因而在我国古代多愁善感的诗人笔下，它常常被作为寄托离情别绪的咏物。如唐诗人张籍的《玉山馆》一诗中的“楚客天南行渐远，山山村里鹧鸪啼”之句;明诗人李东阳的《鹧鸪图》诗：“鹧鸪啼处春江绿，日暮西风吹苦竹，相呼相唤不停声，万恨千愁啼未足。”都是如此。尤侗这首《闻鹧鸪》袭用了旧意，又赋予新意。沈德潜评论此诗道：“行不得意，人所共知。此更翻进一层，便觉百端交集。”这话很有道理。尤侗为明诸生，入清后，在顺治初年以贡生谒选，曾任永平府(今河北卢龙)推官。他在任期间，吏治精敏，不畏强暴。后因旗丁违法，他按律治罪，竟以此而被罢职。从此，仕途蹉跎达数十年之久，直到康熙十七年(1678)举博学鸿儒科后，他才被授翰林院检讨，但时已年过六十。此诗当作于永平罢官之后。作者别具匠心，借用这古老的题材，从闻鹧鸪落笔，强调旅途险阻，其用意正与李白所作《行路难》一诗相似，实为指斥虎狼当道，仕途险恶。全诗语句明白晓畅：第一、二句说：在夕阳西下时，外地游子听到鹧鸪的叫声，愁绪满怀，难受得低下头来。第三、四句说：鹧鸪不辞辛苦地用啼声告诫行人：今日处处关山险阻，何必跋山涉水、餐风宿露，远游他乡?第三句既云“关山”——关隘和高山，复在前面冠以“遍地”二字，则“人间何处不巉岩”，寸步难行。第四句说鹧鸪“啼”，又饰以“尽情”二字，更是反复致意。其中“为谁辛苦”句，明是指鹧鸪，实为作者自怨自艾之辞，与唐诗人罗隐咏蜂诗中“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同一机杼。这首诗以旅途代指仕途，其主旨即在说明：当今仕途险恶莫测，凶多吉少，“不如早还家”。

此诗作者借鹧鸪的啼叫，暴露当时的社会现实，发泄其愤世嫉俗、牢骚不平之意，同时也反映了他的一种矛盾的心态：怀才不遇，求出仕，想有所作为，但又担心“世路山河险，君门烟雾深。”此即沈德潜所说的“百端交集”的意思。

这首诗有景有情，情景交融。第一、二句好像只是客观描述，纯是景语，其实景中含情，并为后面两句抒情作了重要的铺垫。后两句作者把长期郁积的满腔悲愤尽情吐出，虽似用语平和，却也一波数折，令人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