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刘惠敏 【本书体例】

顾公燮

顾公燮(生卒年不详)字丹午，号澹湖，又号担瓠。江苏苏州人。诸生。放诞旷达，不事举子业。好搜罗稗官野史，著书自娱。有笔记小说《消夏闲记》三卷，成书于乾隆五十年(1785)。

代州孙传庭初任永城，性简傲，不畏上官，而能廉察非常事。时有孝子，方娶妻，未成婚而庐墓，母妻各居一室。夜，一盗着衰(cuī崔)衣，假为孝子状，入室调之。既而母觉问妇，妇以实告。母责孝子，孝子大骇，匿他室而伺之。夜半，盗果来，方解衣就寝，孝子突出，盗逃。妇惭自缢，孝子闻妇死，亦缢。

其母抱贼衣而讼于县。县阳受其状而不问也。一日忽拘境上缝工皆赴县，闭诸内庭，乃出衰衣示之，使其自认谁作。一人认出，曰：“此某宅公子命某于秘室中所作也。”县立擒以归，一鞫(jū居)而服，毙诸狱。盗父为六卿，尝馈魏忠贤黄金溺器者，其势熏天，不顾也。后升七省经略，与闯贼战于潼关，败绩，死乱军中。

(选自《消夏闲记摘钞》)

代州(今代县)人孙传庭开始出仕时任永城知县，性格倨傲，不惧怕上司，然而却能查访明白一些少见的案子。当时有一个孝子，刚娶来妻子，但恰碰上父亲的丧事，须给父亲守墓，所以还未合婚同居，母亲与妻子各住一间房。有天夜里，一个盗贼穿着孝衣，装作孝子的样子，进入新妇的房里调戏她。后来母亲察觉了询问新妇，新妇就告诉了实情。母亲以此责问孝子，孝子大为惊骇，于是到晚上他藏在别的屋子里，等待那个盗贼。半夜时，那人果然又来了，刚要脱衣上床，孝子突然冲出，盗贼惊慌而逃。新妇知道被骗，羞惭自缢而死，孝子听到妻子死了也自缢了。

母亲抱着盗贼脱下的孝衣到县里告了状。知县装作接了状子而不过问。有一天，却突然把全县的裁缝都拘到县衙，关到内院，摆出那件孝衣，让他们自认是谁做的。有个人认了出来，说：“这是某某家公子命令我在秘室中给做的。”知县立即派人把某公子逮捕了来，一审就认了罪。知县把他在监狱里就处死了。这公子的父亲是朝廷大臣，曾给宦官魏忠贤送过黄金做的尿壶，势焰熏天，但孙传庭却全不顾忌。后来孙传庭被提升为七省经略，与李闯王在潼关大战时，兵败而死在乱军中了。

孙传庭是明末与农民起义军作战的有名将领。崇祯十五年(1642)，在农民起义军声势如火如荼、明军连连损兵折将的情况下，孙传庭被任命为兵部侍郎、陕西总督，曾率陕军出潼关，在河南郏县与李自成军大战，因粮运不给而大败，退回陕西。第二年，孙传庭加兵部尚书衔，总理陕、晋、豫、川、楚、黔及江北军务，再次率军与李自成军大战，又被击败。接着农民起义军围潼关，据《豫变纪略》卷六记载，孙传庭亲率家丁数百人，战死在乱军中。尽管从他起的历史作用看是反动的，在明朝末年大厦将倾，甚至他自己也明知道不可能战胜的时候，仍然尽忠明朝，按朝廷命令，想挽狂澜于既倒，是可笑的。但在明朝统治阵营中，他也还算是杰出人物，不过历史铸就了他的悲剧命运而已。

本篇记述的是孙传庭青年时代初仕为官的一则故事，从中已可看出他的足智多谋和刚直不阿的性格。当孝子的母亲持贼人丢下的孝衣告状后，孙传庭“阳受其状而不问也”，这样可以稳住罪犯而不使逃逸。经过深思熟虑想出破案方法后，就雷厉风行，把全县裁缝全都拘来，一下子就破了案。然而弄清案犯是某大臣之子，该大臣又是魏忠贤的大红人，孙传庭并未犹豫，“立擒以归”，而且怕拖久了生出变化，就“毙诸狱”，让权贵们使手段也来不及了。这也可看作是特意与阉党对立的一种示威吧。当然，他的这种精神也并非真正出于为民除害，而更重要的是忠于朝廷。但明朝末年经过宦官专政，已腐败到了极点，一个孙传庭的努力又于事何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