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蝶恋花·庭院深深深几许》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①，楼高不见章台路②。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③。

注释

①玉勒雕鞍：指华贵的车马。游冶处：指歌楼妓馆。

②“楼高”句：谓高楼上看不到荡子走马章台的地方。

③“泪眼”二句：张宗?《词林纪事》卷四：“《南部新书》记严恽诗：‘尽日问花花不语，为谁零落为谁开？’此阙结二语，似本此。”

赏析

这是传统的思妇题材，描写一个贵族少妇深闺独守的苦闷之情。深院、柳烟、帘幕，似乎是一重又一重无形的障碍，关闭着一颗孤独的心。风雨中的暮春黄昏、落红乱飞的凄迷景象烘托出思妇的伤春愁绪。写春色的消退，既是表现女主人公的惜春之情，也暗寓其自怜自伤青春如春色之意，同时乱红也象征着她无法把握自己命运的被抛弃的形象。情感的表达曲折委婉，作者一层层渲染，一步步暗示，深刻而细致地展现出女主人公的内心世界。

冯延巳也有一首《鹊踏枝》词，与这首题材内容很相似：“几日行云何处去？忘却归来，不道春将暮。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车系在谁家树？泪眼倚楼频独语，双燕来时，陌上相逢否？撩乱春愁如柳絮，悠悠梦里无寻处。”冯延巳的词塑造的是一位少妇对冶游不归的丈夫既怀怨望又难割舍的情感。相比来说，比欧阳修词里的少妇更加痴情。而欧阳修词字句更凝炼，含义也更深刻。如“庭院深深深几许”连用三个“深”字，是很精彩的句子，后来李清照的《临江仙》

词和纳兰容若的《蝶恋花》词都直接搬用，李清照还特意在小序里说明，直接用欧阳公的词是因为“酷爱之”。又如“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好像院门掩住的只是黄昏的凄凉，而留不住春天的脚步，把女主人公的惜春之情表达得新颖独特。尤其是最后两句“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清代毛先舒有精彩解析：“因花而有泪，此一层意也。因泪而问花，此一层意也。花竟不语，此一层意也。不但不语，且又乱落，飞过秋千，此一层意也。人愈伤心，花愈恼人，语愈浅而意愈入，又绝无刻画费力之迹。”

这首词又见于冯延巳的集子当中。之所以难于从风格辨别，是因为欧阳修写词本来就受冯延巳影响，这首词深婉多情的特点正体现了欧阳修学习冯延巳词的一面。他们二人都身居高位，都有以士大夫的胸襟学问入词的特点，即使是写男女之情，也常能以诗人之词的娴雅语言来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