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剧情简介|鉴赏|观后感

1921 黑白片 (无声) 45分钟 (24格/秒) 60分钟 (18格/秒)

德国柏林Rex电影股份有限公司摄制

导演：卢普·皮克 编剧：卡尔·梅育 卢普·皮克 摄影：弗里德利希·魏因曼 主要演员：维尔纳·克劳斯(饰巡道工) 赫尔米娜·施特拉斯曼·维特(饰其妻)埃迪特·波斯卡(饰其女) 保尔·奥托 (饰铁路督察员)

【剧情简介】

冬夜，寒风呼啸。大山深处，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小屋，里面住着巡道工、他的妻子与女儿一家三口。巡道工每天定时外出巡查他所管辖的路段，风雨无阻，日复一日。一天，一家人正坐在一起吃午饭，突然一阵狂风大作，把窗户无情地打破，玻璃碎片撒落一地。一家人面面相觑，不知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将会发生。不一会儿，桌上的电传打字机传来消息，铁路督察员将于次日来此巡视。

第二天，督察员果真来到，就借住在巡道工的家里。女儿在楼梯上与督察员相遇，她羞怯而谦恭地立在一旁，为他让路。督察员贪婪的目光将姑娘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又朝她点头示意。铁路督察员的来访，对于长期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大山里的姑娘来说是件非同寻常的事情，她一下子竟爱上了这个来自城市的男人。

当天夜晚，老巡道工照例外出巡查路段去了;母亲劳累一天，也早早地睡了;这时，姑娘经不住督察员的诱惑，跟着他，悄悄地溜进了他的房间，她希望，她对父亲上司的献身，能使她今后脱离这个偏僻、无人问津的世界，踏上前往大城市的坦途。深夜，母亲突然醒来，抬眼一看，惊异地发现，女儿的床上竟是空的。不安的预感使她径直朝督察员住的那间屋子走去，她敲敲房门，房门紧关着，无人应答，母亲屏气谛听，听见里面有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断定女儿一定在督察员的房子里，于是她拿起一把斧子，奋力劈开房门，果然看见女儿同督察员在一起，眼前的现实证实了她的推测。女儿见到母亲，羞愧地埋下了头;然而，铁路督察员对此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冷酷而又傲慢无礼地回敬着母亲对他的谴责。母亲被发生在眼前的丑事气疯了，她的道德世界一下子崩溃了。室外风雪交加，狂风无情地吹打着矗立在房前的稻草人;此时，老巡道工手持一盏防风灯，仍在一丝不苟地巡视着他所管辖的路段。

母亲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下楼梯。女儿这时则跪在地上，乞求着铁路督察员把她带走，由于害怕，她竟昏了过去。督察员把姑娘拖回她的房间，将一块湿布放在她的额上，然后便返回了他的房间。

母亲离开了家，她为女儿的事感到心痛。她跌跌撞撞地在风雪交加的雪夜里前行，最后来到一座圣母像前停下脚步，她无力地跪在地上，祈求圣母玛利亚的宽恕。

次日，天将放亮之际，母亲房内的闹钟响了起来，然而今天小屋里却静谧异常。姑娘醒来，听到房内毫无动静，知道母亲不在家，于是她下楼走进厨房，准备将火炉生旺。这时，父亲从外面巡道归来。他发现母亲的床上空着，十分诧异。当他看到女儿慌乱不安的表情，顿时预感到，昨夜家里一定出了事。女儿不肯对他说出事情真相，也不知晓母亲的去向，于是他冲出家门，寻找妻子。找了半天，最后终于在森林里找到了老伴，然而此时她已经一动不动，冻死在圣母像前。

老巡道工将妻子的尸体拖回家。他百思不得其解，昨夜家里何以会出现如此可怕的事情。他用谴责的目光看着女儿，让她告诉他事情的原委。这时，铁路督察员走进房间，老巡道工用颤抖的双手指给他看自己妻子僵死的尸体。铁路督察员面对眼前的景况，显得局促不安，十分狼狈，他想说点什么，但面对悲痛欲绝的老巡道工，他最后什么也没说，离开了。老巡道工将死去的妻子放在一辆雪橇上，然后把她送往村里的墓地安葬。

家里，姑娘仍然恳求着铁路督察员，把她带走，带到城里去。然而那人却断然拒绝了姑娘的请求。绝望的姑娘此时不仅后悔自己的轻率，而且愤恨督察员的冷酷无情，直到这时，她才决定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向回来的父亲讲明。老巡道工听完女儿的叙述，气得浑身发抖，他厌恶地离开了女儿，径直来到楼上督察员的房间，找他算账。此时，那家伙正忙着打点行装，准备开溜。老巡道工请铁路督察员对夜里发生的事情做出解释。可那家伙矢口否认，拒绝为昨夜给老巡道工家庭带来的不幸承担责任。铁路督察员傲慢的态度使老巡道工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他终于忍无可忍，冲向铁路督察员，伸出铁钳般的大手，扼死了他。待老巡道工慢慢地清醒过来，他方才意识到，做了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而后，他连女儿看也不看一眼，把信号灯抓在手里，便走出家门。

“我是杀人犯!”他一边喊着，一边手举信号灯，朝着一列从远处驶来的客车跑去。火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列车员把老巡道工拉上车。火车继续前行，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此时，精神失常的女儿站在铁轨旁边一处高大的岩石上，绝望地目送着火车从她的身前呼啸而过，渐渐远去。

【鉴赏】

本世纪20年代初，在表现主义电影诞生之后不久，德国战后文学艺术界出现的 “回返内心世界” 的倾向与德国戏剧大师马克斯·莱因哈特 (1873～1943)的室内剧的影响，还导致了另外一种德国电影流派——室内剧电影的出现。著名剧作家卡尔·梅育 (1894～1944) 是这一新的电影流派的创建者。

1921年，梅育受著名作家格哈德·霍普特曼的小说《巡道工梯尔》的启发，写出他的第一部室内剧电影 《碎片》 的剧本，随后又推出 《后楼梯》(1921)和《除夕夜——一夜悲剧》(1923)两部影片的剧本，根据这三部剧本拍成的影片构成了梅育著名的室内剧电影三部曲。1924年，梅育创作出他的另一部，也是最后一部室内剧电影《最卑贱的人》的剧本，这部影片把室内剧电影推向了高峰，同时又是这一电影流派的终结之作。在这几部室内剧影片里，梅育背离了“卡里加里风格”，放弃了表现主义的幻想题材，转向了以小市民的现实生活为题材的电影剧本创作，为德国电影开创了现实主义的发展方向。

室内剧本是一种在小型剧场里演出的，以观众熟悉的小市民阶层生活或男女私情为题材的心理剧。其特点是出场人物不多，布景较为简单，注重对话，遵从“三一律”。室内剧电影是室内剧的派生物，因此它具有室内剧的基本特点。

与室内剧一样，梅育的室内剧电影主要也是描写小市民生活的悲剧。如《碎片》叙述一个铁路督察员巡访位于深山中的一个偏僻道班期间，因诱奸了巡道工的女儿，而导致巡道工一家家破人亡的故事。《后楼梯》讲述的是一个年青女佣人的爱情悲剧。《除夕夜》讲述的是一个小酒店店主因无法排解母亲与妻子由于相互嫉妒而产生的纠葛，而在除夕之夜上吊自尽的故事。而《最卑贱的人》讲述的则是一个年老的旅馆侍役的悲惨命运。

从以上故事内容中不难看出，室内剧电影一般只有两三个主要人物，他们多是一些社会的“小人物”，如铁路工人、邮差、女佣人、旅馆的司阍或小店主等。他们在影片中没有具体的姓名，而只有说明其身份或职业的象征性名称，如：父亲、母亲、妻子、女儿、侄女，或巡道工、邮差、司阍、守夜人等。影片故事发生在这样一些有喻意的小人物们的日常生活里，他们那缺少欢乐的、平静无奇的生活，因来自家庭内外的矛盾纠葛而遭受冲击和破坏，当这种冲击与破坏达到一定的限度时，他们或出于对生活的绝望而自杀，或出于本能而奋起进行反抗。在室内剧电影中，人物冲突常是建立在嫉妒、仇恨、报复等感情纠葛基础上的，人的天性像是缩减到仅剩下本能的地步，这种自身的、抑郁的本能最后使他们盲目地走向了毁灭。“梅育把他笔下的社会中下层人物写成一个已经破碎的宇宙中的仅受本能支配的居民，他抓住他们，意在揭示他们不可避免地引向自身的毁灭与自我毁灭，他们的灾难是命运作用的结果”，这样，梅育就通过“这些影片的主人公与他们的问题闯入了人的生活的心理领域”，“室内剧电影首先是一种心理电影”，德国著名的电影史家艾斯纳曾这样指出室内剧电影的性质，而德国另一位著名的影评家克拉考尔则称之为“本能电影”。

梅育的室内剧影片贯穿着爱与死的主题，大多数影片是以某一位主人公的死而告终的，因此室内剧电影大都带有一种悲观主义、宿命论的倾向。尽管如此，室内剧电影作为一次大战之后德国社会的一面镜子，反映了这一时期德国混乱社会状况下的小人物的命运，以及他们本能的、没有多大成功希望的反抗不合理社会的斗争。

室内剧电影的布景、服装、化妆、表演，比表现主义电影要自然真实得多，而且还有了外景的出现，这一点在影片《碎片》中表现得特别明显，影片故事的发生地是位于大山之中(其出色的冬景是在西里西亚的大山中实地拍摄的)的一个偏僻道班房内，其主人——老巡道工每天都要按时外出巡查他所管辖的路段，这种自然主义的外景场面在表现主义电影里是很难见到的。此外，在室内剧影片中，还常借助一些小道具表达某种寓意或象征意义，并通过这些无生命的物在外部世界与下意识之间建起一种联系，例如在《碎片》中，借助被一阵狂风打破的窗户与撒满一地的玻璃碎片，象征铁路工人一家平静的生活被无情地打破，预示了随着督察员的到来而即将降临的灾难;不仅如此，督察员那双擦拭锃亮的大皮靴、老巡道工手中的信号灯、飞快转动的火车车轮以及电报机线等，同样也都成为具有某种不祥与灾难的喻意或象征;在《最卑贱的人》中，借助那扇被老司阍不停地转动的旅馆转门，象征着与老司阍身穿的那件体面威严的号衣相一致的权威;在《后楼梯》中，借助一支闹钟，喻示时间对女佣人生活的制约;而在《除夕夜》中，一个指向午夜十二点，宣告新年到来的挂钟，则喻示了小店主的死亡，内外两个世界发生变化的同时性。这些物好像一直关注着一场充满狂躁激情的戏，或者甚至参加其中。这种把没有生命的物纳入情节的不可抗拒的倾向，来源于梅育的那些受本能支配的人物的内在、固有的本性，他把物的王国征服，用于电影，从而一下子丰富了画面语汇。

室内剧电影在题材上向现实主义的转化，还带来了电影叙事方法与摄影技术的革新。室内剧电影的出场人物不多，情节简单，直线发展，这一特点使室内剧电影易懂易看。不仅如此，在这些影片里，梅育还努力让情节自己“说话”，为此，他除了通过演员的表情动作外，还通过环境的描写，以及小道具的运用，使故事情节从视觉上变得明了易懂。电影语言的发展导致了字幕成为多余的甚至破坏画面连续性的东西，而被大大地删除。《碎片》除了一个说明时间的副标题：“5天的戏剧”与影片最后老巡道工在前去自首的途中，迎着飞驰而来的火车狂喊出的：“我是杀人犯!”之外，再没有使用其他说明性的字幕，为了强化表现“我是杀人犯!”这一字幕的意义与巡道工的愤激情绪，导演卢普·皮克还特意让人把原始拷贝上的信号灯染成血红的颜色，使其与巡道工的狂喊、情节的发展形成有机的关系;而在1923年梅育与皮克再度合作拍出的《除夕夜》中，同样没有使用字幕。在这两部摈弃字幕的影片中，演员仅靠表演来表达人物的情感与激情。电影初期，曾靠人来介绍和解说剧情，以后出现了字幕，取代了讲解人的角色，现在字幕又为视觉画面所取代，每 一次的取代无疑都是电影自身画面语言发展的一种结果，都是剧情说明的一种进步。

影片虽然只有四个角色，但演员的表演都很出色。特别是维尔纳·克劳斯饰演的老巡道工一角，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那不高的个头、敦实的身材、略显笨重然而有力的脚步、忧郁的神情，他更多地使用眼睛，而不是靠用嘴表达的表现主义风格的表演，使老巡道工一角从外形到内心都给人以真实可信的印象。此前，维尔纳·克劳斯曾经在著名的表现主义影片《卡里加里博士》中出演主角卡里加里博士，获得很大的成功，老巡道工是他为德国无声电影塑造的又一形象。由保尔·奥托饰演的铁路督察员亦十分出色。而由赫尔米娜·施特拉斯曼·维特饰演的老巡道工之妻，以及由影片导演卢普·皮克的妻子埃迪特·波斯卡饰演的老巡道工女儿，其表演亦准确到位。

影片导演卢普·皮克 (1886～1931) 1886年1月2日出生于罗马尼亚的雅西，成长在德国。他曾在柏林与汉堡从事戏剧、电影演出与导演活动。1917年，他应邀在里查德·奥斯瓦尔德执导的影片《真相大白》(1917) 中出演角色; 次年，他自己组建了一个名为Rex的电影公司，并执导了他的第一部影片——一部中国题材的影片《吴先生》(1918)。卢普·皮克导演总共拍了25部影片。1929年，他曾模仿法国著名导演阿贝尔·冈斯所拍的著名影片《拿破仑》，拍了《落难圣海伦岛上的拿破仑》(1929)，展现了这位昔日不可一世的法兰西皇帝被放逐到与世隔绝的圣海伦岛后至死前的孤独消沉的生活。卢普·皮克最后一部影片是部名为《流行小调》(1931)的有声片。遗憾的是，就在他的这部影片首映前几天，卢普·皮克于1931年3月7日逝世于柏林。卢普·皮克死前曾经是德国电影导演协会的组建人，并出任过该组织的第一任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