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这是一首乐府诗，属《相和歌辞》。《乐府广题》说：“燕，地名。言良人从役于燕而为此曲。”朱乾《乐府正义》说：“《燕歌行》与《齐讴行》、《吴趋行》、《会吟行》俱以各地声音为主。后世声音失传，于是但赋风土。而燕自汉末魏初辽东西为慕容所居，地远势偏，征戍不绝，故为此者往往作离别之辞，与《齐讴行》又自不同，庾信所谓‘燕歌远别，悲不自胜’者也。”可见这一乐府诗题多半写离别。

曹丕的《燕歌行》共二首。这是第一首，也是最有名的一首。这首诗写一个女子在秋夜里怀念远方作客的丈夫。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开头两句描绘深秋的景象。宋玉《九辩》的开头写道：“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这里显然是化用宋玉的名句。秋风萧瑟，天气转凉，草木摇落，白露为霜。这种萧索悲凉的景色，造成一种寂寞凄清的气氛。正是在这种气氛中，“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燕儿归去了，天鹅也南飞了。鸟儿都知道归去，而独处深闺的少妇的丈夫却远游在外，久留不归，这怎不叫人思念呢？思念起来令人肝肠寸断。这里出现了诗歌的女主人公。诗人将燕儿、天鹅南归的现象与少妇所思念的丈夫远游不归对照起来写，鲜明地表现了少妇思夫的浓烈和深切的感情。

“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少妇思念丈夫，难道丈夫就不思念妻子，思念家乡？在少妇想来，他的丈夫在异乡是思念自己，思念家乡的，也因此而感到悲苦。但是，他为什么滞留他乡迟迟不归呢？诗中隐约地透露了妻子对丈夫的担心。

“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丈夫远游不归，少妇茕茕孑立，独守空房，思念不已，泪下沾裳。可见其忧愁之深，相思之切。这里写少妇对丈夫的思念，情切切、意绵绵，可谓淋漓尽致。

“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少妇满怀的离愁别恨，如何排遣呢？取出琴，弹起凄清悲惋的清商曲，不能放声长歌，也可低吟短唱，以抒发内心的烦闷和忧愁。吴淇说：“(清商)其节极短促。长讴曼咏，不能逐焉。故云(“不能长”)。”(《六朝选诗定论》)弹琴原是用来消忧，而哀怨的曲调，使人愁上加愁。刘履说：“忧来而不敢忘，微吟而不能长，则可见其情义之正，词气之柔。”(《选诗补注》)的确，“不敢忘”“不能长”，委婉地表达了少妇思念丈夫的细腻感情。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古诗十九首》云：“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帷。”“明月皎皎照我床”一句即由此变化而来。皎洁的明月，照在少妇的床上，此时天上的银河已转向西方。夜已深，但还不到天明的时候。银河边的牵牛织女，一在银河之南，一在银河之北，遥遥相望。传说牵牛织女是夫妇，每年农历七月七日夜，喜鹊为他们搭桥，方得相会一次。“尔独何辜限河梁”，你们有何罪过竟被这样隔开呢？少妇慨叹牵牛织女不能相会，借以表达自己夫妇不能团聚的哀伤。此诗以疑问句结尾，含蓄蕴藉，意味深长。

游子思妇是古诗中常见的内容。这首诗在表现这一内容时，把写景和抒情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情景交融，在艺术上有浑然天成之妙。明代胡应麟说：“子桓《燕歌》二首，开千古妙境。”(《诗薮》内编卷三)并不是溢美之辞。

这首诗的语言清丽，情致委婉，音节和谐，表现得缠绵悱恻，凄婉动人。所以清代王夫之说：“倾情，倾度，倾色，倾声，古今无两。”(《船山古诗评选》卷一)

《燕歌行》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首完整的七言诗。虽然它句句用韵，还存在用韵单调的缺点，但是它在我国诗歌发展史上是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