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鉴赏《两宋词·戴复古·水调歌头》戴复古

戴复古

题李季允侍郎鄂州吞云楼

轮奂半天上^①，胜概压南楼^②。筹边独坐^③，岂欲登览快双眸^④。浪说胸吞云梦^⑤，直把气吞残虏^⑥，西北望神州^⑦。百载一机会，人事恨悠悠^⑧。

骑黄鹤，赋鹦鹉，谩风流^⑨。岳王祠畔^⑩，杨柳烟锁古今愁。整顿乾坤手段⁽¹¹⁾，指授英雄方略，雅志若为酬⁽¹²⁾。杯酒不在手，双鬓恐惊秋⁽¹³⁾。

金陵八家扇面 【清】 邹喆 南京博物院藏

注释 ①轮奂：形容屋宇高大众多。②胜概：美景，美好的境界。南楼：古楼名。在湖北武汉武昌黄鹤山顶。一名白云楼，又名岑楼。③筹边：筹划边境事务。④快：使之愉悦、满足。⑤浪说：别说、不要说。胸吞云梦：此处化用西汉司马相如《子虚赋》中乌有先生对楚使子虚夸耀齐地广阔的话：“吞若云梦者八九，于其胸中，曾不蒂芥。”云梦：古代大泽名。在古荆州，范围比今天的洞庭湖要大。⑥直：副词。径直、一直。残虏：指金兵。⑦神州：古代指中原地区。⑧人事：人力所及所为。⑨谩：莫、不要。风流：指古人的流风遗韵。⑩岳王：指岳飞。(11)乾坤：天地、世界。(12)若：表疑问，怎样、怎么。酬：实现。(13)恐：恐怕。秋：喻容颜衰老。

鉴赏 该词大约作于宋宁宗嘉定十四年(1221)，时值金兵频频骚扰黄州、蕲州(今湖北黄冈县、蕲春县)一带，被南宋守边军队一再挫败。这极大地鼓舞了南宋军民的抗金热情，但是统治集团毫无抗敌之意，只顾纸醉金迷、乐享荣华，却无视百姓疾苦，置国家危亡于不顾。词题中提到的李季允侍郎当时被任命为临江制置副使，负责规划长江沿岸的边防军务。李季允是位很有远见的爱国知识分子，主张抗金。而同样具有一片忧国丹心的戴复古与其同登吞云楼，想起誓志抗金的凌云壮志因为朝廷的懦弱无能而成一纸空谈，不由得惆怅万千，于是悲愤作下此篇。戴复古曾师从陆游，诗风较为粗犷豪放，虽未涉仕途，但却一生满怀忧国爱民之心，因此多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之作，是一位很有才华的诗人。

上阕开篇便气宇不凡：“轮奂半天上，胜概压南楼。”形容吞云楼高耸入云，其雄伟的气势足以压过武昌黄鹤山上著名的南楼。这么开阔雄伟的景象，自然是足以令文人墨客为之赞叹，甚至赋之歌之。可是接下来，作者笔锋一转：登高根本不是为观赏美景，而是为了筹划边防事务。“独坐”与“岂欲”，寥寥两笔，即勾勒出一个为国家危亡忧心忡忡的爱国将领形象。接下来作者借楼言志：登上此高楼，除了有“胸吞云梦”的壮怀，更有光复中原、“气吞残虏”的豪气。“胸吞云梦”，既传达出吞云楼雄伟的气概，又点出了“吞云”楼名字的来历，同时还巧妙地表达了李侍郎与作者抗金的强烈愿望。如此激昂的文字之后，词作的情感再次转向：如此之好的抗金形势，却因朝廷的无能而坐失良机，纵使有百般热情与斗志，也只能空怀感叹。一句“人事恨悠悠”道出了满腔的悲叹，“悠悠”二字用得十分巧妙，将绵绵不绝的遗憾表现得形象且传神。

下阕开头三句涉及三件古人古事，写出了三愁：唐崔颢有诗云“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馀黄鹤楼”(《黄鹤楼》)，他追求仙景的理想当然难免幻灭，所以最后还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此为第一愁。汉祢衡在《鹦鹉赋》中写当时有志之士希望能像鹦鹉那样“嬉游高峻，栖跱幽深”，然而汉末社会如囚禁鹦鹉的牢笼一般，使他们不得自由，美好理想的实现更无处谈起，此为第二愁。但是古人的流风遗韵也不用再多作追寻，看看那岳王祠畔，杨柳依依，一代抗金名将岳飞遭奸臣陷害，“莫须有”三字构成千古奇冤，留下的只是“杨柳烟锁古今愁”，此为第三愁。“古今愁”是全词的重点，古往今来，壮志未酬，空留遗憾的有志之士数不胜数。这三个字既概括了新愁旧恨，又将爱国之情与古人历史联系起来，更是多了几分凝重之感。这愁上加愁，使全词的基调更加浑厚苍凉。此后再次将焦点转到李侍郎身上，赞其有“整顿乾坤手段，指授英雄方略”，但是世事难料，纵使有百般武艺，这“雅志”又要如何才能实现呢?全词的情感在此先扬后抑，更显出作者的忧虑与苦愁。而要如何消解这样的苦闷呢，恐怕只有杯中之酒了，如果没有它的话，大概真的会愁得人双鬓斑白了。而酒是不是真的能浇灭心中哀愁呢?恐怕就只有词人自己才知道。

本词化用典故借古喻今、比今、衬今，意境开阔雄浑，风格悲壮苍凉，颇有其师陆游“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的神韵。全词以“希望—失望—苦愁”的感情线索通贯全篇，而其中也有感情的起落沉浮，极有层次感地表现了报国之丹心与希望抗敌之壮怀，是一篇慷慨激昂、撼动人心的佳作。(高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