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王伦》解说与赏析
白衣秀士王伦是梁山义军中的第一个领袖人物,也是梁山根据地的开创者。他原是不第秀才,“因鸟气,合着杜迁来这里落草”。他文不成,武不就,胸中也无甚本事,因此江湖上给他送了个极为贴切的绰号——白衣秀士。
王伦在《水浒传》中只出场两次,一次是拒纳林冲,一次是企图赶晁盖、吴用等七人下山。尽管施耐庵对他着墨不多,却把王伦刻画得维妙维肖。呼之欲出。
作为梁山领袖,至关重要的头等大事,就是考虑如何扩大梁山义军,抵御官府的征剿问题。只有正确地解决这个问题,梁山义军才能抵抗官府的追捕与镇压,只有如此,梁山义军也才能够生存和发展。可是王伦却不是如此,他上梁山并不是为了竖旗造反,而是在应举落第之后的一种牢骚行动,他妄图把在他统治下的梁山泊作为他逃避现实的“世外桃源”。由此可见,在王伦领导下的梁山泊肯定是势孤力单的,是不可能长期生存下去的。
王伦胸无大志,又嫉贤妒能,他对有远大理想,有胆有识的人,一律拒之门外。豹子头林冲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由于佞臣高俅之养子高衙内企图霸占林冲之爱妻,再加陆谦与富安阿谀高府,一再阴谋陷害林冲,使林冲走投无路,才在山神庙怒杀了陆谦、富安等人,经柴大官人举荐上了梁山,走上了造反的道路。林冲武艺高强,有“万夫不当之勇”,他的上山,对于梁山泊来说,无疑增加了有生力量。然而王伦不但不这样看,而且这样寻思:“我又没有什么本事,杜迁宋万武艺也只平常。如今不争添了这个人,他是京师禁军教头,必然好武艺。倘若被他们识破我们手段,他须占强,我们如何迎敌?不若只是一怪,推却事故,发付他下山去便了,免致后患。”
王伦之所以拒纳林冲,道理很简单,就是恐怕武艺高强的林冲影响他梁山泊第一把交椅的宝座。正因为如此,连他的大恩人柴进的面子也不顾了。林冲上梁山是柴进推荐来的,他怕林冲日后影响他的地位,就决定不收纳林冲,认为柴进不过“只是一怪”,没有好汉们之间一丁点江湖义气。所以他的可悲下场是必然的,他的灭亡不过是时间问题。
王伦拒纳林冲,是他胸无大志,嫉贤妒能的关门主义的生动体现。这里还要特别指出的是,王伦不愧是个白衣秀士,他还善于摇唇鼓舌,谋以心计,他虽然拒纳林冲,但又不把林冲直接赶下山去,而是用甜言蜜语进行欺骗。他一方面用酒肉款待林冲,一方面又馈赠“白银和纻丝”,还借故山寨“粮食缺少,屋宇不整,人力寡薄”,是怕误了林冲的前程才拒收的。此一情节,充分揭示了王伦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的性格特点。
由于王伦的言行违背了江湖好汉们的义气,所以必定要遭到梁山泊其他好汉们的反对。接待林冲上山的朱贵向王伦谏道:“这位是柴大官人举荐来的人,如何教他别处去?抑且柴大官人自来与山上有恩,日后知得不纳此人,须不好看。这位又是有本事的人,他必然来出力气。”杜迁道:“山寨中那争他一个! 哥哥若不收留,柴大官人知道时见怪,显得我们忘恩背义。日前多曾亏了他,今日荐个人来,便恁推却,发付他去!”宋万也劝道:“柴大官人面上,可容他在这里做个头领也好,不然,见得我们无义气,使江湖上好汉见笑。”朱贵、杜迁、宋万三位头领的认识多么有见地,言语又多么中肯。林冲也一再表示:“小人‘千里投名,万里投主’,凭托柴大官人面皮,径投大寨入伙。林冲虽然不才,望赐收录。当以死向前,并无谄佞,实为平生之幸。”然而林冲的恳求与保证,三位头领的分析与劝阻,都不能使笑里藏刀的王伦有丝毫的动心,并且他还诬陷林冲道:“兄弟们不知,他在沧州虽是犯了迷天大罪,今日上山,却不知心腹。倘或来看虚实,如之奈何?”王伦不但不纳林冲,还要诬陷林冲。
林冲是被佞臣贼子陷害而上梁山造反的英雄,却又遭王伦无端诽谤与诬陷。王伦的所作所为,在客观效果上起到了和封建统治阶级一唱一和地迫害林冲的作用,所以王伦表面上是水泊梁山的领袖,实际上是阻止发展梁山义军的罪魁。
后来晁盖、吴用、公孙胜等七人在劫取了生辰纲之后,也被官府所逼,上了梁山。晁盖恳切地向王伦这样表示:“甘心与头领帐下做一小卒,不弃幸甚。”这时王伦故技重施,妄图以馈赠金银等手段,把晁盖等七人赶下山去,他狡猾地对晁盖等人这样说:“感蒙众豪杰到此聚义,只恨敝山小寨,是一洼之水,如何安得许多真龙?聊备些小薄礼,万望笑留,烦投大寨歇马,小可使人亲到麾下纳降。”言辞多么冠冕堂皇,然而祸心则已暴露无遗。难怪施耐庵此时写下了这样的诗句:“只将寨主为身有,却把英雄作寇仇。”王伦既然把被封建统治阶级逼上梁山的晁盖等人视为“寇仇”,那么王伦的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
本来,晃盖、吴用、公孙胜等人,文有文韬,武有武略。他们又勇于造反,善于造反。他们不但智取了贪官梁中书为其丈人蔡京庆寿的“生辰纲”,而且在梁山泊港汉之中又消灭了追捕他们的五百官军。他们的到来,可以这样说,是梁山义军的里程碑。可是王伦又以种种借口拒不收纳。这时豹子头林冲已经认识到王伦是个“笑里藏刀,言清行浊的人”,他高瞻远瞩,为了梁山义军的兴旺发达,决心留下晁盖、吴用、公孙胜等豪杰,才这样怒斥王伦道:“你是一个村野穷儒,亏了杜迁得到这里。柴大官人这等资助你,賙给盘缠,与你相交,举荐我来,尚且许多推却。今日众豪杰特来相聚,又要发付他们下山去。这梁山泊便是你的! 你这嫉贤妒能的贼,不杀了,要你何用! 你也无大量大才,也做不得山寨之主!”林冲胸怀正义果敢地火并了王伦。林冲之所以有如此凛然的果敢行动,也是王伦逼出来的,同时也是王伦“只将寨主为身有,却把群英作寇仇”的结果。
林冲在火并了王伦之后,推晁盖为水泊梁山的领袖,这对梁山义军的蓬勃发展起着极为关键的作用。从此,水泊梁山彻底纠正了王伦的关门主义路线。晁盖做了梁山泊主之后,他们“整点仓廒,修理寨栅,打造军器——枪、刀、弓、箭、衣甲、头盔——准备迎敌官军;安排大小船只,教演人兵水手上船厮杀。”再加晁盖“作事宽洪,疏财仗义”,自此,山寨十一位头领,“交情浑似股肱,义气如骨肉。”大家众志成城,上下一心,又消灭了前来征剿梁山的一千官军人马。林冲果敢地火并了王伦,推晁盖为梁山泊主之后,才真正拨正了梁山义军的航向,同时也赋予了梁山义军与封建统治阶级干戈为敌的造反性质,所以施耐庵才这样以诗颂道:“堪笑王伦妄自矜,庸才大任岂能胜,一从火并归新主,会见梁山事业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