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以宁·明月生南浦》原文赏析
广州南汉刘龑故宫铁铸四柱犹存, 周览叹息之余,夜泊三江口,梦中作一词,觉而忘之。但记二句云: “千古兴亡多少恨,总付潮回去。”因檃括为此词
海角亭前秋草路,榕叶风清,吹散蛮烟雾。一笑英雄曾割据,痴儿却被潘郎误。宝气消沉无觅处,藓晕犹残,铁铸遗宫柱。千古兴亡知几度,海门依旧潮来去。
本篇借凭吊南汉故宫遗址,抒发怀古之幽思,寄托兴亡感慨。
词的上片从写景入手。“海角亭前秋草路,榕叶风清,吹散蛮烟雾。”“海角亭”在广州,“榕叶”即榕树叶,为南方所特有的常绿乔木。广州地处岭南,古属南蛮之区,因多雨气候潮湿,夏季多瘴雾。句句扣紧南方景物的特点。作者站在海角亭前长满秋草的小径上凝神静思,耳边听到榕叶在清风中沙沙作响,眼中看到远近山岗的潮湿瘴气,也在秋风中消散。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萧疏与冷清。“一笑英雄曾割据,痴儿却被潘郎误。”想当年,这里曾是南汉王朝一度割据称雄的地方,一时何等繁华与热闹,而今也象烟雾一样,被秋风吹散了。“痴儿”意为无知小辈,指刘龑, “潘郎”, 指南唐后主李煜的臣子潘佑。据周必大《二老堂杂志》记载, 宋太祖曾经要李煜劝刘龑降宋,李煜便叫他的臣子潘佑起草诱降书。宋开宝四年(971) ,宋兵至广州,南汉主刘龑降, 南汉亡。 两句即写这一段史实。词大意说,可笑南汉王朝曾据此独霸一方, 最终却在刘龑手里被断送了。旁观者 “一笑”,看来似乎极轻松和超脱,其实正如钱钟书《管锥编》所谓 “运冷静之心思,写热烈之情感”,是身仕元明两朝的作者话中有话。 刘龑在位十三年, 怎么一下子变成“痴儿”呢?这里饱含着作者对降者被诱劝而降的复杂心态的猜测, 也替后来降者如刘龑辈在大兵压境前无可奈何留 “一笑”,这 “笑”是苦笑,是深解个中滋味的苦笑,因而能从兴奋中冷静下来,审视观照自己的激情,形成冷静凝神的内省工夫。从开头写海角亭秋景起兴,就把握住了这种以浓寓淡,化热为冷的沉思,使得短调写史更具功力。
下片继续探寻兴亡遗迹,抒发感慨。“宝气消沉无觅处,藓晕犹残,铁铸遗宫柱。” “宝气”,古代迷信说法,认为帝王的居处有瑞气即所谓“宝气”。“藓晕”,藓苔的痕迹。三句大意说,帝王的瑞气已经完全消失,再也看不到南汉王朝的存在了,此地四处长满藓苔, 只有刘龑旧宫殿的铁柱还孤独地竖立在那里。据方信孺《南海百咏野史》记载, 刘龑建乾和殿时铸有铁柱十二根,作者写此词时尚余四根。以上主要重现词人“周览”时所见,意在为后面的 “叹息”张本。“千古兴亡知几度,海门依旧潮来去。”二句为张以宁名句,“知几度”,不知多少回,“海门”,海口,指三江口。此词小序中说作者在三江口梦中得句“千古兴亡多少恨,总付潮回去”。而这里却有意不提 “恨”,而是用具体的朝代更叠代之,放眼于历史长河的变迁。说数不清的历史兴亡该有多少回了,唯有眼前三江口的潮水声声入耳,“依旧”不变,来而复去。这种静观默想的提炼和升华,正适于抒发怀古之幽思。而海门潮水的涨落景象,又与梦中之 “恨”融合成一种较为宽泛的永恒情绪的寄托。本词在表现手法上以赋体为主,杂以比兴,语势舒卷有致,意境苍凉沉远,具有较强的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