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天色多么郁闷,
黑影四面围困,云密雾浓,——
这既非威胁也非沉思,
这是一场沉重不安的梦。
唯有天边的闪电燃起火花,
此明彼灭,此应彼答,
像一伙又聋又哑的妖魔
正在进行无声的对话。
也许是由于一个暗号,
天空霎时间烧亮了一角,
于是从黑暗中突然显现
田野和远处森林的浮雕。
然后一切又沉入黑暗之中,
一切复归于敏感的沉静,
仿佛是在那儿——在天庭
正在决定某种神秘的事情。
(飞白译)
【赏析】
这首诗,是夏夜的一幅素描,然而这是一幅多么神秘的素描啊!
丘特切夫写自然的诗极受人称道。他的自然诗清新素淡,常写出一种自我与自然合一的境界,富于哲理内涵,尤其是富于神秘主义,这与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华兹华斯的自然诗相似。其区别在于: 丘特切夫不像华兹华斯那样在自然中寻找清澈有序的和谐或失落的天堂,却反而寻求原始的混沌或世界的无序的根基;他不像华兹华斯那样在自然中寻找陶然忘机的恬静,恰恰相反,他即使在大自然的寂静中也能感觉到她“内心”的不安。
郁闷的夏夜,一片寂静,只有遥远的天边时而被闪电照明,这种情景恐怕大家都见到过。就我而言,这是童年最深的印象之一: 每逢江南夏夜闷热难眠,总是坐在门外乘凉看星。在这种郁闷的夏夜里,经常能看到此明彼灭的闪电把天边照亮,然而我难以猜透的是: 为什么从来没听到雷声?——我说的是童年,因为现在已失去了童年的神秘感,而且现在住在城市里只见灯光耀眼,烟雾迷茫,已经难以见到自然之夜了。
丘特切夫极其准确细腻地描写了这样一种郁闷的夏夜,并且特别写出了自然的“沉重不安的梦”,写出了浓重夜色中的“敏感的沉静”。此明彼灭的天边闪电,被诗人写成“一伙又聋又哑的妖魔”在作无声的对话,策划着某种神秘的事情,这恰恰是我童年的感觉——无法用言语说出的感觉。
丘特切夫特别善于捕捉自然的神秘和变化的征兆。华兹华斯在自然中看到的是永恒和不朽,丘特切夫在自然中看到的却是流动和变迁。《夜的天色多么郁闷》就是作为这样一种变化的征兆来写的。这是充满悬念的一刻。过不了多久,“混沌”的原始力量也许就要释放出来了。诗中充满的是怎样一种心情呢?我们却无法断言。是兴奋的颤动?是神圣的恐怖?还是热烈的期待?……
(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