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鉴赏《唐宋五代词·刘禹锡·忆江南》刘禹锡
刘禹锡
和乐天春词,依《忆江南》曲拍为句。
春去也,多谢洛城人①。弱柳从风疑举袂②,丛兰浥露似沾巾③。独坐亦含嚬④。
注释 ①洛城人:身居洛阳的人。②弱柳:娇柔的柳条。袂(mèi):衣袖。③浥(yì)露:露水的滋润、润泽。④嚬:同“颦”,紧蹙着眉头,忧心忡忡的样子。
鉴赏 刘禹锡晚年与白居易友善,常唱和往来。二人皆留意民间歌曲,在倚声填词方面,亦能相互切劘。这首词就是刘禹锡的和词。清况周颐论此词,曾说其“流丽之笔,下开北宋子野(张先)、少游(秦观)一派”(《蕙风词话》卷二);清陈廷焯则以“婉丽”(《词则·别调集》卷一)二字作结。全词抒写伤春之情,独特之处在于取径新颖。“作伤春词者,多从送春人着想。此独言春将去而恋人,柳飘离袂,兰浥啼痕,写春之多情,别饶风趣,春犹如此,人何以堪!”(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
“春去也,多谢洛城人”,洛城繁华富丽的春天就要离去,临别之前,它动情地向爱春、惜春的人们致谢、道别。“去也”二字饱含着不愿去、不忍去,又不得不去的心绪,写出了春的缱绻多情。“弱柳从风疑举袂,丛兰浥露似沾巾”则细致、生动地展现了春的依依惜别之举:柳枝随风轻舞,好像在向人们挥袖作别;兰花沾露,晶莹闪光,如同垂泪点点。
兰花图 【清】金农 南京博物院藏
末句“独坐亦含嚬”从春景过渡到人,产生回环之感。由末句再读前篇,能清晰地感受到词中有人,从而领略物我之间的全部互动过程。当春依依道别的时候,抒情主人公留春无计,如何不惆怅? 弱柳、丛兰“疑”举袂、“似”沾巾,分明是主人公满眼离情的投射。主人公的各种情绪汇聚在结句:她寂寞独坐,内心愁思无法排遣,春天带来的明快、安慰和所有欢乐都将消逝,无言的晦涩、失望和焦灼涌上心头。这一切似因春去而起,实又头绪繁杂,无从说起。此词之所以能“流而不靡”“婉丽”,正是得益于这种“正面不写写反面,本面不写写对面、旁面”(清刘熙载《艺概·诗概》)的手法。物我两方相间相融,婉致动人,生出无限情思、悠远回味。
在唐代诗人笔下,洛阳的春天非常美丽,而最吸引人的就是姹紫嫣红的牡丹花。刘禹锡《赏牡丹》诗云“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白居易《牡丹芳》诗云“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宋刘克庄则在《莺梭》中写道:“洛阳三月花如锦,多少功夫织得成。”此词写于洛阳,作者在定夺拟人化的主角时选取“弱柳”“丛兰”,而舍弃极具标志性的牡丹花,便颇具匠心。词中的伤春之情深细幽微,富丽堂皇的牡丹似乎无法与此种心境浑成一体;而轻灵精美的柳、兰意象所具备的柔美特质,更能与词中所抒之情恰如其分地结合,从而生成优美、温软的词境。
作者在这首词的调名下的自注,即“依《忆江南》曲拍为句”,是我国文学史上开始出现依曲填词的记录。“情、景名为二,而实不可离。神于诗者,妙合无垠”(清王夫之《薑斋诗话》),此词在构思、情景结合以及营造柔美词境方面堪为突出,无怪清况周颐谓之有开山之功。因此,这首词在词史上的地位是不容忽视的。(刘玉洁)
集评 清·况周颐:“唐贤为词,往往丽而不流,与其诗不甚相远。刘梦得《忆江南》云……,流丽之笔,下开北宋子野、少游一派。唯其出自唐音,故能流而不靡。所谓风流高格调,其在斯乎。”(《蕙风词话》卷二)
链接 词牌《忆江南》。《词谱》卷一《忆江南》:“按唐段安节《乐府杂录》,此词乃李德裕为谢秋娘作,故名《谢秋娘》。因白居易词更今名,又名《江南好》……此皆唐词单调,至宋词始为双调。”《忆江南》又名《梦江南》《望江南》《春去也》《望蓬莱》《江南好》《归塞北》《步虚声》《谢秋娘》《望江梅》《安阳好》《梦仙游》《壶山好》等。《忆江南》单调体,二十七字,五句三平韵;双调体,五十四字,实为合两首单调而成。另有一《忆江南》词牌,但调不同,五十九字,上下片各五句,两仄韵,两平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