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书信《致郑振铎》原文与赏析
西谛先生:
前嘱徐君持稿自行接洽,原以避从中的纠纷,不料仍有信来要求,今姑转上。
关于集印遗文事,前曾与沈先生商定,先印译文。现集稿大旨就绪,约已有六十至六十五万字,拟分二册,上册论文,除一二短篇外,均未发表过,下册为诗,剧,小说之类,大多数已曾发表。草目附呈。
关于付印,最好是由我直接接洽,因为如此,则指挥格式及校对往返便利得多。看原稿一遍,大约尚须时日,俟编定后,当约先生同去付稿,并商定校对办法,好否? 又书系横行,恐怕排字费也得重行商定。
密斯杨之意,又与我们有些不同。她以为写作要紧,翻译倒在其次。但他的写作,编集较难,而且单是翻译,字数已有这许多,再加一本,既拖时日,又加经费,实不易办。我想仍不如先将翻译出版,一面渐渐收集作品,俟译集售出去若干,经济可以周转,再图其它可耳。
专此布达,即请
著安。
迅 上九月十一日
【析】 本信专言两件稿子处理事。一是受《苏鲁支如是说》译者徐诗荃之托,再次与主编《世界文库》的郑振铎联系《苏鲁支如是说》发表事。徐诗荃留德学习时,经常为鲁迅购买德国书刊和木刻。当时在上海从事著译工作,作品大都经鲁迅介绍发表。“前嘱”,指的是同年8月17日鲁迅致徐诗荃信。该信明示: 郑振铎说 “《世界文库》愿登《苏鲁支如是说》。兄如有意投稿,请直接与之接洽。”该译文后署梵澄笔名,连载于《世界文库》第8、9册。鲁迅频频费心费力为文学青年打杂,由此可见一斑。
二是编印瞿秋白“遗文事”。瞿秋白于1935年6月18日遇难。鲁迅闻讯后,出于“纪念的意义”,①即着手筹措集辑出版瞿秋白遗文。6月24日致曹靖华信透露出最初的信息:“它兄(指瞿秋白,引者注)文稿,很有几个人要把它集起来,但我们尚未商量。现代有他的两部,须赎回,因为是豫支过板税的,此事我在单独进行。”之后,鲁迅一方面与人商谈编排、出版遗文事宜,一方面努力收集、整理遗稿。如上述的沉睡在现代书局几年之久的两部译著:《现实主义文学论》和《高尔基论文集》,至8月12日,已由鲁迅付资二百元赎回。本信表明,历时近三个月,在瞿秋白译文和创作孰先出版的问题上,鲁迅虽和杨之华意见略不同,和茅盾却取得“先印译文”的共识。而且,“草目”业已拟就。即瞿秋白译文集(后定名为《海上述林》)上卷专收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普列汉诺夫、拉法格、高尔基等人的文学论文,下卷则包括《高尔基创作选集》、卢那察尔斯基剧本《解放了的唐·吉诃德》,别德内依诗歌《没功夫唾骂》等创作。鲁迅“先印译文”的主张,固然基于瞿秋白译文内容的重要,译笔可信、畅达。鲁迅曾多次指出: “译这类文章,能如史铁儿 (瞿秋白,引者注) 之清楚者,中国尚无第二人。”② “中文俄文都好,像他那样的,我看中国现在少有。”③同时,也是虑及了瞿秋白创作“编集较难”,出版经费困难等现实原因的。另外,对瞿秋白的创作,鲁迅明白表示,他是有“再图”计划的。在编印译文集之际,他已经着手“一面渐渐收集作品”,如请周建人向谢澹如借阅后者保存的瞿秋白《乱弹》部分手稿,在《北斗》、《文学导报》等左联刊物上拾遗觅珍。
从致郑振铎信可知,环绕瞿秋白遗文出版事,鲁迅和郑振铎等是有分工的。鲁迅主要负责瞿秋白译文的收集、整理、编定工作,对外联系出版部门,洽谈印刷费用,初由郑振铎出面。为了便利工作,鲁迅这时提议:“付印,最好是由我直接接洽。”这建议为郑振铎采纳。此后,校对等琐务一并由鲁迅处理。鲁迅生病时,“亦由密斯许(指许广平,引者注)校对,未曾给与影响。”④
鲁迅晚年为编印瞿秋白译文,谋思之周详细致,耗费心血之多,态度之严肃认真,于这一方尺牍中尽现。从中我们不难体会到鲁迅先生对瞿秋白的深刻怀念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