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鉴赏·《六州歌头 桃花》

东风著意，先上小桃枝。红粉腻，娇如醉。倚朱扉。记年时，隐映新妆。面临水岸。春将半。云日暖。斜桥转。夹城西。^②草软莎平跋马，垂杨渡、玉争嘶。^③认蛾眉凝笑，脸薄拂燕支。^④绣户曾窥。恨依依。^⑤ 共携手处。香如雾。红随步。怨春迟。销瘦损。凭谁问，只花知。泪空垂。旧日堂前燕，和烟雨，又双飞。^⑥人自老。春长好。梦佳期。^⑦前度刘郎，几许风流地，花也应悲。但茫茫暮霭， 目断武陵溪。^⑧往事难追。^⑨

【注释】 ⑩此词意境与字面乃铺衍唐崔护《题都城南庄》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唐孟棨《本事诗》载：“博陵崔护，资质甚美，而孤洁寡合。举进士下第。清明日，独游都城南，得居人庄。一亩之宫，而花木丛萃，寂若无人。扣门久之，有女子自门隙窥之，问曰：‘谁耶’以姓字对，曰：‘寻春独行，酒渴求饮。’女入，以杯水至，开门设床命坐，独倚小桃斜柯伫立，而意属殊厚，妖姿媚态，绰有余妍。……崔辞去，送至门，如不胜情而入。……及来岁清明日，忽思之，情不可抑，迳往寻立，门墙为故，而已锁扃之。因题诗于左扉。” ②夹城：护城墙外之道。③跋马：跋，驰也。④蛾眉：美人代称。《离骚》：“众女嫉余之蛾眉兮。” ⑤此二语与上三句本周邦彦《瑞龙吟》词：“黯凝伫，因念个人痴小，乍窥门户。侵晨浅约宫黄，障风映袖，盈盈笑语。” ⑥“旧日”句：语本唐·刘禹锡《乌衣巷》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⑦佳期：秦观《鹊桥仙》词：“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⑧“前度刘郎”至“武陵溪”五句，用刘义庆《幽明录》刘晨、阮肇入天台山，于桃溪遇仙女食桃，三日而还，世上已过千年，复归山中，惟有溪水落花之事。但“前度刘郎”三句在字面上又语本唐·刘禹锡《再游玄都观》诗：“前度刘郎又重来。”及诗序：“……重游玄都观荡然无复一树，惟兔葵，燕麦动摇于春风耳。”武陵溪：本是指陶渊明《桃花源记》中渔父所到的世外桃源，此处用以指男女欢会的天台桃花溪。宋词元曲中多如此混同，请参看沈祖棻《宋词赏析》。宋词已如此用。”

【译文】 春风有情意，先上小桃枝。盛开的桃花红粉浓妆，娇艳如醉，倚傍着红色的门扉。记得当年，在临水的岸边，盛开的桃花与伊人新妆宜面相映红。时值春半，云轻日暖，转过斜桥，来到夹城之西，在垂柳成荫的渡口旁，我骑着玉勒雕鞍的宝马，与人争驰嘶跃之时，欣然看到伊人蛾眉如画，薄拂胭脂的盈盈笑脸。然而，昔日绣户之前的丽人倩影，今已不可复见，惟有愁丝恨缕，依依不绝。

记得我与她携手共游之处，花香如雾，一片迷蒙。满地落红随步挣扎旋起旋落，好似伤叹青春迟暮。赏花之人销黯瘦损，请谁问候藉慰?此愁此恨只有年年重开的桃花相知。惟有空自垂泪，看着旧日堂前燕，随着春风烟雨，又双双飞回旧巢。赏花之人年复一年空自老去，年年春光却依然长好。使人每逢春来便勾起佳期重复的梦想。然而前度刘郎再来之时，昔日风流佳会之地，花落人空，旧迹还有几许?想必连花也为之悲伤。眼前但有一片茫茫暮霭，纵使望断昔日欢会的武陵溪水，往事也再难追回了。

【总案】 此词题咏桃花，实则是借物叙事咏人。词人袭用崔护人面桃花的典故和字面，铺叙追怀昔日美好情事。在此，桃花是作为人物情事的时序场景、景物陪衬出现的，二者没有象征的关系，这与南宋后期的咏物词有鲜明的区别。表明在对物象的观照、感受方式上，词人承继的是北宋词的传统——景物除了意谓它自身外是无所表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