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屋子

安徒生

在很久以前，有一条很长很长的大街，大街的末尾有一座古老的屋子。在这条大街，除了这座屋子是旧的外，所有的屋子都是新的。这些新屋子比那座旧屋子漂亮多了，根本就不能相比，那些新屋子看到这座旧屋子就很生气，都希望它早点倒掉。

在旧屋子对面的一幢新屋子的窗户上站着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少年，他经常在有太阳的日子里以及有月亮的日子里观望这座旧屋子。从这些日子里可以看出来，这个少年是很喜爱这座旧屋子的。他对旧屋子产生了感情，他很喜欢那面腐蚀了的墙壁，他看着看着脑海里就会想到一些怪诞的画面，他也很喜欢观看旧屋子的台阶、突起的楼房，他看着看着就会联想到那些在战场纵横奔驰手持兵刃的军人和那些在大海里威风八面的蛟龙。

这座旧屋子很神秘，整座屋子只住着一个人，是一个慈祥、不爱说话的老爷爷。老爷爷的打扮穿着也很奇怪，这就更增加了旧屋子的神秘感了。老爷爷还雇佣了一个比他年纪小的老人在每天很早的时候就到他家里为他收拾一切。老爷爷还让这个老人替他去买一些菜呀米呀的东西。

老爷爷也经常站在自家的窗前观看外面的情况。有时候那个少年正好也看到了他，老爷爷就会对少年笑一笑，少年也会对他笑一笑。没过多久，他们就这样熟悉了。虽然他们从来没有向对方问过一声好，但他们还是成了好朋友，那个少年的爸爸妈妈对少年说过，旧屋子的老爷爷非常健康，但是人很寂寞，没有人跟他说话。

少年非常同情这位老爷爷，他是个好孩子，他从家里拿了一个用锡做成的士兵放在纸上包好。少年来到旧屋子的台阶前站着，他在等待那个老爷爷雇佣的老人，那个老人来了，少年就走上前去对老人说：“你好。我想请你帮个忙，请你帮我把这个锡兵带进去，送给那个寂寞的老爷爷。”

那个老人很乐意为少年做这件事，老人高高兴兴地走进屋子里面去了。一会儿后，老人面带笑容地走了出来，他问少年愿不愿意到屋子里面去见见那位慈祥孤独的老爷爷，少年无比的高兴，他匆匆忙忙赶回家里，征求了家里人的同意之后，便兴冲冲地走进了这座神秘的旧屋子。

少年边走边看，他感觉这座屋子真好，里面的东西都活灵活现，像真的一样。尤其是那些雕刻在门上的吹着小号的人，他们站在那些美丽的花丛里，拼命地吹着小号，他们吹得真动听，“嘟—嘟—嘟”的欢快的乐声，欢迎着少年的到来。

旧屋子的过道两边画的都是一些穿着各种各样衣服的人，有威武的士兵，也有美丽漂亮的女人。士兵的衣服发出的是上战场的声音，美丽女人的衣服发出的声音很轻盈。

少年上了一个楼梯又一个楼梯，最后来到了一个阳台上。这个阳台也跟这座旧屋子一样又破又旧。令人感到害怕的是，阳台四周都已经裂开了，有的地方还出现了大大的洞，在大洞和裂口里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品种很多，也很茂密，好像一个大花园。

阳台上还摆满了种着各种各样花儿的花盆。花盆里长着一些很奇怪的东西，见都没见过，花盆里的花儿开得很好，它们过着幸福美好的生活，连太阳空气都很羡慕它们。

少年来到了一间更奇怪的房子，这间房子的墙壁贴满了各种动物的兽皮，兽皮很整齐地贴在墙壁上面，它们似乎在墙上自言自语：贴着金子的墙壁容易坏，贴着兽皮的墙壁坏不了。

墙壁下还放着很多靠背很高的椅子，椅子上面也同样雕刻了各种各样的装饰。

“你坐呀。你坐呀。善良的少年。”那些椅子对少年友好地说，“我老了，不行了，跟那个餐具柜一样老了，快不行了。”

少年又走进了一间客厅，他看到那位慈祥的老爷爷，他又坐在客厅的窗前。

“谢谢你给我的礼物，我非常喜欢。非常欢迎你的到来。”老爷爷高兴地说。

老爷爷一说完，客厅里其他的东西也争着说：“谢谢你，善良的少年。”之类的话语，少年看得眼都花了。

少年看见客厅的正方挂着一幅美女的画卷。画里面的少女比仙女还要漂亮，看上去她很幸福。不过，她穿的服装早就过时了，她什么话也没有对小少年说。

少年马上问老爷爷：“您是从哪里买来这幅美丽的画卷的？”

“我是从我家对门的那个贩卖旧商品的商人那里买过来的。他那里有很多这样的画。这些画面上的人物现在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他们都是一些死了好多年的古人。但是，这幅画上的美少女，我在很早就见过，不过她现在应该死有几十年了。”

有一丛花是摆在这幅画的下面，不知道在多少年前就坏掉了，上面结满了灰尘，很脏很脏，客厅里的客桌上还有一个仍能走动的老钟，整间客厅，全部的东西都随着时间的衰老而衰老。

少年对老爷爷说：“我爸爸妈妈说你一个人住在这个屋子里很寂寞。”

老爷爷笑了笑说：“哦。是吗。你可能还不知道，我这座屋子虽然很旧了，但却会发生很多有趣的事情，你可以在这座旧屋子里看到过去和将来的一些事情。”

说完，老爷爷就从书柜里拿出了一本有插图的书，书里面画着很多很多的人和各种各样的车，画里面的人打扮得都很奇特。各种各样的人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旗帜。那些专门为别人做衣服的人手上拿的是一把奇特的大剪刀，那些专门为别人做鞋子的人手上拿的也是很奇特的旗子。这真是一本有趣的书。

老爷爷从另外一间房子里拿出很多好吃的东西，有水果有甜食，各种各样的都有，那个站在高高柜子上的锡兵对少年抱怨道：“你真不该把我送给这个老爷爷，他这里一点都不好玩，没有一个人陪他说话，也没有我的伙伴，这里太无聊，我再也待不下去了，你能不能再把我带回你家里去，我喜欢待在你家，因为在你家里，可以看到你们一家人团圆在一起，海阔天空地谈话，想谈什么就谈什么。这个老爷爷他一句话也不愿说，这么久了，根本就没有人来拜访过他，我想他死后也没有人愿意为他送葬。”

“你太不听话了，你应该好好陪着老爷爷呀。你怎么有这么多想法，要知道，老爷爷不喜欢你这样的家伙，刚才老爷爷跟我说了，你在这座旧屋子，可以看到过去和将来呢。”少年说。

“你说得不错，但是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呀。这有什么意思呢。”锡兵又说。

“不要再说了，你从今以后要老老实实地陪着老爷爷。”少年有点生气了。

在这个时候，老爷爷又出现了，他高兴地邀请少年吃那些好吃的水果和甜食。少年吃得很开心。

少年吃饱后，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又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少年又来看望孤独的老爷爷了。

整座旧屋子还是上次少年来看望孤单的老爷爷那个样子，没有什么变化。门上吹小号的人依然在吹着欢快的乐曲，威武的士兵仍然拿着他们的锋利兵刃，墙壁上的兽皮仍然在讲着它们夸张的大话，一切都跟少年第一次来时差不多。

那个锡兵又看到了少年，它又抱怨着说：“小主人，我真的受不了，你看我在这儿是多么孤单啊，没有一个伙伴，那个老爷爷还是没有说过一句话。不过，我还是有了一点收获。我终于看到了过去和未来的一些有趣的事情，我的过去真不快乐。但是，我在旧屋子看到了你家里的情况，真的，我没有骗你，你们家的一举一动我都看见了。举个例子吧，那天不是礼拜天吗，你应该还记得吧，你的小伙伴们都来你家做客，你们都围在一起，唱着动听的歌谣。过了一会儿，你们家的门就被打开了，漂亮的玛丽娅进来了，她年纪很小，但是她在音乐方面很有天赋，什么样的歌儿，她只要听一遍，她都会伴着歌声跳出好看的舞来。有一段音乐节奏没跟上吧，她跳着跳着就做出一系列古怪的动作。你们和你的爸爸妈妈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还闭着眼睛祈祷什么呢。我在这里笑得差点掉了大牙，一不留神我从柜子上摔了下来，摔伤了我的头，现在还没有好呢。我知道我不该那样笑你们，现在这一些都被我看到了，还记在了我的脑子里面。这可能就是在这旧屋子里看到过去和将来的事情吧。你们还在一起唱歌读诗吗。小玛丽娅现在还好吧。我的老伙伴那个锡兵还好吧。它比我就舒服多了。”

“你还是乖乖的住在这里。别胡思乱想了。”少年说。

就在这个时候，老爷爷搬来了一个大箱子，里面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什么东西都有。其中还有很古老的扑克牌，现在都不用这种扑克娱乐了。老爷爷还打开了很多箱子，有个大箱子里收藏着一架大钢琴，钢琴盖四周还绘上了一幅美丽的山水画。这架钢琴也有很大一把年纪，老爷爷在弹奏的时候，钢琴的声音都走调了。老爷爷用钢琴演唱了一首歌，老爷爷演唱完后，他深情地告诉少年说：“这幅画上的这个美少女以前唱过这首歌。”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淘气的锡兵在拼命地大喊大叫：“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里。”

他一喊完就不见了。老爷爷和小少年都感到非常奇怪，只一会儿的工夫，那个锡兵就消失了。他们在房子里四处寻找，但最后还是没有找到，因为那个锡兵掉进了一道很大很深的裂缝里面去了。它被深深地掩盖在地底下，再也不能出来了。

时间很快的消逝了，那个少年也回家去了。时间一天又一天地过去，冬天到了，少年也没有再去那个老爷爷的旧屋子看望老爷爷了。天气变得越来越冷，大街上下了厚厚的雪，有些地方还结上了坚硬的冰，老爷爷的旧屋子也落满了雪，结满了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都不知道那位慈祥的老爷爷已经死了，旧屋子再也没人住了。

有一天黄昏，老爷爷的旧屋子门前停靠了一辆大马车，是专门来运那个老爷爷去埋葬的，他将被埋到郊外去。那一辆大马车把老爷爷的尸体运走了，那个老爷爷就这样孤单单的死去，他的朋友都先死了，少年在自家门口，默默地为老爷爷祈祷。

没过多久，这幢旧屋子就被别人卖掉了，少年在自己家里看到有很多人在拿老爷爷生前用过的东西，那些用铜雕刻的威武的士兵、美丽的少女等等好多又好玩又好看的东西，至于老爷爷非常钟爱的那幅美少女画卷最后还是被那个贩卖旧商品的商人拿走了。旧屋子的一切好东西都被别人拿走了。

冬天一过，这幢又老又破的旧屋子被拆掉了，这是大家一直希望的，这幢又老又破的旧屋子一切的一切都被毁坏了，什么东西也没有留下，全部都被铲除得十分干净。

“太好了。”四周的建筑物全都赞同拆掉旧屋子。

没过多久，在旧屋子的基础上又盖起了一幢很华丽的新屋子，这幢新屋子建得真好，墙壁粉刷得也很漂亮，在新屋子的四周还修建了一个非常美丽的花园。不过，这个花园跟以前那个阳台花园差不多吧，花园里的花儿也开得很好看。花园还用铁栏杆围住呢，花园的大门也做得很气派。花园里的树上停留了很多鸟儿，它们在花园里飞来飞去，它们可能早忘了这里以前有个阳台花园吧。

很多年过去了，那个少年已经长大了。他很优秀，他娶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妻子，他和他的妻子决定住到这幢新屋子里，因为这座屋子环境非常幽雅，有花有草的，他的妻子是个勤快的人，她一搬进新屋子里就在花园里种下了一株非常漂亮的花儿。

在她种花的时候，她的娇嫩的手很敏感地碰到了一件坚硬的东西，她对他说：“你快来看，这是什么东西啊。”他拔开尘土一看，正是当年失落在那个老爷爷旧屋子的那个淘气的锡兵，没有想到它被埋藏在这里，而且埋了这么多年。

他那个漂亮的妻子把那个锡兵身上的泥巴全部都拭去了，它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已经成家立业的少年对他的妻子说：“来，让我瞧瞧，哎呀。它还是当年那个老样子，一点都没有变。”

紧接着，他就为他年轻漂亮的妻子讲了他在小时候和一个很寂寞的老爷爷交往的故事。故事讲得真好，他仿佛又回到当年去了，他讲了那座旧屋子以及那座旧屋子的所有东西，当然少不了她手中那个淘气的锡兵的故事。

他的妻子要他把那个慈祥孤独的老爷爷的坟墓告诉她，他无可奈何地说：“很遗憾，当年老爷爷死的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懂，很多事情也不记得了，老爷爷到底埋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她伤心地说：“老爷爷真可怜哪。”

“没错，真的很可怜。”那个锡兵也这样说，“不过老爷爷到现在还有人记得他，他也真够幸福的。”

“对，老爷爷真幸福。”这句话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了，但锡兵却知道，它不是以前绷紧在旧屋子墙壁上的兽皮吗。现在它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它还唱着以前它曾经唱过的一首歌，它唱道：“贴着金子的墙壁容易坏，贴着兽皮的墙壁坏不了。”

但是，那个淘气的锡兵坚持不相信兽皮所唱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