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手记·文房杂项篇·河里总有鱼

竹臂搁（局部）

“河里总有鱼”，是文玩市场一个特有的现象，意思是只要路子对、嗅觉灵，人们总能在“滔滔”的市场“大河”里找到真正属于你自己的文玩器物。

有人会说：“如今假货赝品铺天盖地，哪还有什么真‘鱼’？”事实果真如此？笔者仅讲最近在古玩城购得臂搁一事，或许对玩家有所启示。

提起天津古玩城，天南海北众多收藏爱好者大都耳熟能详，它位于天津东马路和古文化街之间，不仅规模可观，尤以连续几年举办全国性大型古玩交易会而闻名海内。古玩城由多座二至三层的 E 字形楼宇组成，互相连通，楼房内部是一个挨一个的古玩店，楼下空地有上百个露天摊位。楼内人少清静，楼外人多嘈杂。此次我去的是二楼的一家古玩店。店主是位精明能干的小伙子。他皮肤黝黑，眼睛炯炯发亮，有人拿他“找乐”说，如果把他放在煤堆里人们会分不出是煤是人，只能看到两个闪光点。偏巧他的名字又叫何友亮，行里人都管他叫“黑又亮”。“黑又亮”原在文庙内开店，文庙修缮，他是两年前才搬到古玩城的。

“黑又亮”为人实在，有一说一，做生意不坑人骗人。我一进店，他就忙碌起来，把他认为“有一眼”的货品一一拿给我看。先是几枚图章，每一枚都装在考究的蓝布盒内。打开一看，均为老坑印石。其中有一方为墨寿山狮钮方章，四字朱文，精到老辣，边款“鲁”，知为近代印家张鲁庵先生作品。又有一枚小田黄，随形，实为一挂件。“黑又亮”说：“就是小点儿，东西没问题，还带萝卜纹哩。”

看过印章，接着又欣赏他的瓷器。有康熙青花民窑莲子罐、同治粉彩天球瓶、光绪霁蓝描金赏瓶。还有一只珐琅彩小蝶，纹饰细腻，色彩绚丽，乃清瓷精品，“黑又亮”异常珍惜，专门为它配了锦盒。他取出一只扁方形双耳瓶给我看。此瓶开光绘墨彩山水，画工极细。我故意说道：“怕是不老吧！”

“绝对是民国的。”小伙子立即纠正。

我瞅见角落里放着一只青铜簋，说：“这是新的。”

“是摆着玩的，不卖”。“黑又亮”毫不隐瞒。

“黑又亮”忽又解开衬衣纽扣，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他要干什么，原来他是将脖子上的两个挂件摘下，一个是白玉雕马上封侯，玉质工艺都相当不错；另一个是长方形玛瑙牌子，题材为“日出东海”，乃利用玛瑙颜色施以俏作，红色的太阳，白色的海浪。我又故意贬低：“玛瑙产量大，不值钱。”

“玛瑙是不值钱，不过这是老牌子，老工，巧作，玩艺特别。”

“黑又亮”的话是对的。其实对玛瑙不能一概而论，玛瑙的确产量大，但像这种做工精、年份老的玛瑙器件属于文玩路份，也是极有价值的，与一般的玛瑙制品不可同日而语。

“黑又亮”的东西件件都不错，但我没心思要，根本就没递价。想起身离去，却见玻璃柜里有一只紫檀臂搁，静静地躺在那里。老熟的包浆，一看就知是件真东西。我顿时萌生购藏的念头。“黑又亮”报价2000元，我给1000元。“黑又亮”说：“你有眼力，交个朋友吧！”

紫檀臂搁 作者收藏

臂搁成交后，我循着二楼走道继续往前走，又跨入另一家小店。开店的是位老者，店面窄小，出售的物品也是稀稀拉拉，几只铜炉、铜镜、竹雕及黄杨木摆件，东西不多，但件件“开门”。其中一面唐代大铜镜尤其招人喜爱。银光泛白，禽鸟纹饰，品相上好，我想此物价钱肯定不低，也没问价。忽然发现那亮格柜上也有一件臂搁，此臂搁为竹制，也镌刻文字，又是件老东西。老者要价不高，以 800 元卖给我。

我之所以喜藏臂搁是爱其书卷气浓，在中国读书人看来，它不光是实用，更是书案的饰物、心仪的藏品。

臂搁，也叫搁臂、腕枕，主要为作书写绘画时枕臂之用。古代书写格式自右而左，为了防止手臂沾墨，便产生了这种枕臂工具。臂搁以竹制为多，也有木制、象牙等，以刻制书画为主。或刻所喜之诗画以作欣赏，或刊挚友之赠言以为留念。因臂搁颇为藏家青睐，有卖点，有市场，染色煮旧、工艺拙劣的伪品赝制也随之登堂入室。但真品并非一件没有，不过是鱼龙混杂。我购买的那两件便全是真品佳构。

竹臂搁 作者收藏

来自“黑又亮”的紫檀臂搁长15 厘米，通体为紫红色，老熟光亮，上刻五绝一首：“岸芳春色晓，水影夕阳微，寂寂深烟里，渔舟夜不归。”落款“其仁”，镌“元长”印章。书风近董其昌，从文字和形制上看，当为清初之物。来自那老者的竹臂搁长 26 厘米，凸起的竹面上镌刻行书：“品三刘君，余故人也。其劲节高标，虚心待物，君子人与，君子人也。兹取白居易《养竹记》二则，铭诸斯器，以方品概，而表景仰心焉。”落款“一拙夫识”。文字与包浆可见为清末之物。一天之内花费不到 2000 元购得两件臂搁，恰也证明了本文开头所言“河里总有鱼”的判断。

据笔者观察，今之古玩店依其所经营的品物大体分为三种类型，或称三个档次。一是以销售真品为主。他们奉行的是：我不能进假货，进了假货会窝在手里，自己心里也不安。此类店铺，主家在进货时首先自己把关，尽量杜绝将假货吃进。当然店主也有打眼的时候，但这种情况不多。二是真品假品都进，真假混杂，优劣兼备。或真品占比重大，或假品占比重大。出售时有的将假货如实告知买家，有的则瞒而不报，让买家自己去看。三是以出售假货为主。此类店铺大都不肯花大价进货，销售对象主要是那些外行或一知半解者，人家不懂，把东西买走了，店家闯过这一关，钱就赚到了手。据店家自己讲，他们的东西照样有市场。可见卖真东西的地方不是没有，而是一些人不去。一位卖真的老板抱怨说，现在的生意不好做，卖假的生意红火，卖真的反而冷清不赚钱。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前的古玩交易状况。

至于拍卖公司更是精品相对集中的卖场，即便是摊点和户里也不能说没有真东西。因为古玩市场是股活水，总会有老东西在流动，有人手里有东西，缺钱花或玩腻了，就得出手，要出手就会流入市场，“有出有进，循环往复”，已成为千百年来古玩行业的规律。天津老城改造，有一藏家出 1 万元从拆迁户里购得一方带金农砚铭的古砚，其增值空间显而易见，此事行里人无人不知。

“河里总有鱼”。若说真品、精品短缺确是事实，但说“根本买不到好东西”也不客观。一位未能吃透文玩市场的先生曾问我：“我怎么总是买不到真东西呢？”我毫不客气地说：“怨你自己。卖真东西的地方你不去，你专往卖假货的堆里扎，一心想图便宜，见到真东西你就嫌贵，价略高一点就怕烫手，你要能买到真东西那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