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1]

冯延巳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2]，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赏析】

这是一首闺中少妇伤春词。

上阕主要写少妇所处的环境，下阕则着力渲染深闺中少妇的伤春之情。

词的开头描绘了一幅深宅大院的景象。一座幽深的庭院，房屋众多，雕梁画栋，珠帘低垂，寂静无人。只有青青的杨柳，柳丝长垂，浓绿喜人，远远望去如一片翠色的云烟。首句一连三个“深”字的连用，渲染出整个宅院幽深静寂的气氛，词中的主人公，就在这与世隔绝的深深庭院中思念着自己的丈夫，在寂寞孤独中送走春光。

下阕在时间上紧承上阕，由春光正好转入春天即将逝去的暮春，而少妇的心情也由寂寞的等待变为伤心绝望和满腔的哀怨。暮春三月，雨骤风狂。风雨中，花儿凋零，红消香逝。“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这两句景中有情，情中有景，情景交融，将花拟人，以花喻人，于“物”之上“着我之色彩”。王国维《人间词话》评曰：“‘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有我之境也。”浅显平易的两句词，构成了一个色彩浓烈、饱含感情的意境，于浓艳中见凄郁，景深情亦深。毛先舒评这两句词云：“此可谓层深而浑成。……语愈浅而意愈入，又绝无刻画费力之迹。”

此词含蓄蕴藉，婉曲雅致，用字极工而又自然流畅。词人用精湛的笔法，只寥寥数句，通过对环境的渲染和景物的衬托，巧妙运用拟人、象征手法，刻画出了一位在寂寞深闺中凄凉度日，于泪眼迷蒙中青春悄然逝去的少妇形象，揭示出她内心深处无以言表的深沉悲哀和不幸命运，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注释】

[1] 蝶恋花：《蝶恋花》原名《鹊踏枝》，此词一称为欧阳修所作，实误于李清照，应为冯延巳《鹊踏枝》十四首中的一首。

[2] “玉勒”句：玉勒，镶玉的马笼头。雕，饰画。雕鞍，用彩画装饰的马鞍。游冶，出游寻乐。李白《采莲曲》：“岸上谁家游冶郎，三三五五映垂杨。”后特指流连歌楼妓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