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万俟咏
长相思·雨
一声声,一更更,窗外芭蕉窗里灯。此时无限情。梦难成,恨难平,不道愁人不喜听,空阶滴到明。
不难看出,本词有所本。传云唐人孟浩然有句:“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名动京师,温庭筠《更漏子》又云:“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恨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宋初张先更有句:“深院锁黄昏,”阵阵芭蕉雨。”本词雨打芭蕉取象于张先,而句意大抵出温词,溯其源,又不得不归之于孟诗。
然而因袭中亦见创新,词人点染成句之工,倒是一个范例。
其法有二:一曰渲染影借,二曰往复以尽其意。
温词下阕的“一叶叶,一声声”,被移到了上阕起句,又易“叶叶”为“更更”,“一声声,一更更”,先以叠词叠韵造成了凄切单调的情韵。第三句方拈入“芭蕉”,又加一“灯”如豆与雨打芭蕉声相应,“窗里”、“窗外”再用叠词,便在更深的单调寂寞之中,使声光互映,渲染了气氛,于是“更更”长夜,凄凄雨天中离人的百无聊赖之感,便盈满而溢,化作了“此时无限情”。
一咏不足,再咏之。“无限情”过片换头,行为下阕的“梦”字,“恨”字。寻“梦”只求“愁情聊胜无”,却为雨打芭蕉,声声滴破,更更难成,这悲“恨”岂非更是“难平”。“难”字三相叠,后难更甚于前“难”,于是化作怨语“不道愁人不喜听”,“不”字四相叠,凸现“愁”字。由寻“梦”而“恨”(憾)而结到“愁”,层层递进,凄意更满,“无限”怅惘,然而这雨声完全不关怀,依然是“空阶滴到明”。听雨在下阕进而为恨“雨”,不愿听而又不得不听,“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翻用唐诗或前人词句,是宋词一种常见的技法,意在借前见后,暗示以调动读者想象,其成败的关键,在于能否翻新。此词成功了,语似平淡,而意味无穷。由二法进而玩其奥秘,又可悟字词位置的作用,上、下片分以“芭蕉”、“愁人”居中,则一篇皆活,试易其位,必不能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