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纬

一、孔家第一状元

孔子，是矗立于中国传统思想源头的思想巨擘，古代中国人的“圣人”、“先师”。孔子死后，他的思想学说不断地被发展、抬高，到汉武帝时，终于排斥了法、墨、阴阳、道等思想流派，登上了独尊的地位。孔子后裔却大多是平庸之辈，人才寥寥。三世孙孔伋，发挥了他的“中庸观”，创立了一个儒学门派—— “子思之儒”，成为一代宗师。八世孙孔鲋也是个人物，秦朝末年，出于对“焚书坑儒”的秦王朝的愤恨，毅然参加了陈胜、吴广领导的起义军。8世孙孔融是孔氏后裔中较杰出的一个，以诗文闻名于天下。20代孙孔纬也算得上个人物。

孔纬，字化文。父亲孔遵孺一辈子做了个小小的地方官，老死于华阴(今属陕西)县丞——华阴县副县长。孔遵孺去世的时候，孔纬年龄尚小，他的叔父孔温裕官至天平节度使，堂叔孔温业做过吏部侍郎、太子宾客。孔纬藉叔叔们的余荫生活，虽难免有寄人篱下之苦，倒也结识了不少达官贵人，年龄不大，名声却不小。

唐宣宗大中十三年(859)，孔纬参加省试。主考官黄门侍郎郑颢，是当朝驸马，会昌二年(842)状元。宣宗喜好儒术，郑颢秉承他的旨意，亦推重儒学。贴经、杂文、时务策三场考试下来，共录取进士30名，孔纬高中榜首。他在这场科举考试中夺魁，与他是孔子第20代孙不无关系。

在孔门子孙中，孔纬是第一个跻身文魁行列的。

经过吏部考试，孔纬被委任为秘书省校书郎，掌校勘典籍。这是唐代文人初仕的最好官职。

孔纬就职不久，唐宣宗驾崩，享年50岁。在唐代诸帝、特别是后期诸帝中，宣宗皇帝是较有作为的一个。自宣宗以后，唐朝更加腐败，宋代名人欧阳修写完《新唐书·宣宗纪》后叹道： “呜呼，自是以后，唐衰矣!”

在这国势颓唐之时，孔纬步入仕途。摆在他面前的路有两条： 或随波逐流，明哲保身; 或奋起搏击，力挽狂澜。孔纬选择了后者。

二、为达官贵人所不容

唐中叶以来，地方势力膨胀，形成藩镇割据局面。孔氏子弟多在地方做官。孔温业为吏部侍郎，请求出任地方，宰相白敏中道： “我们有些吃惊，孔吏部不喜欢在朝做官!”孔纬初仕校书郎，不久也外迁，在华州(今陕西华县)刺史崔慎由幕下为官。崔慎由改任河东(治今山西太原)节度使，孔纬仍旧相随。

懿宗皇帝咸通四年(863)五月，冯翊(今陕西大荔)人杨状出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成为宰臣之一。他奏请任命孔纬为长安尉，主管长安县治安。孔纬回到京师。

唐僖宗初年，孔纬出任御史中丞。御史中丞是御史大夫的佐官，职司监察。孔纬虽儒雅，但嫉恶如仇。他上任后，百官闻风而悚，不绳而自肃，奸邪之辈更是望而生畏。但是，唐朝的腐败已不可救药。当朝天子僖宗皇帝终日吃喝玩乐，尤喜斗鹅，鹅价暴涨，一鹅至50万钱。军国大政悉委宦官田令孜。田令孜贪赃枉法，卖官鬻爵。左拾遗侯冒蒙上疏弹劾，竟被僖宗皇帝赐死。上行下效，官僚腐朽日甚。他们不能容忍孔纬职司监察。不久，孔纬便迁为户部侍郎，管理户口、田赋去了。

像孔纬那样有才干的忠谔之臣，僖宗朝毕竟不多。僖宗皇帝为了李唐的家天下，又离不开孔纬这样的大臣。孔纬从户部侍郎转为兵部侍郎，不久又转为吏部侍郎。吏部职掌官吏的铨选，居六部之首。自懿宗以来，官吏选拔便不以真才实学，私请、贿赂成风。孔纬作为吏部副长官，走他后门的人络绎不绝，达官贵人的请谒信堆满几案。孔纬对私请一概回绝，一遵制度办事。达官贵人见孔纬不买账，愤懑难已。在他们的诋毁、诽谤下，孔纬被调离吏部，做了职司皇家宗庙文化的太常卿。

三、受命于危难之际

孔纬之世，大唐帝国已是病入膏肓，靠他等一二忠谔大臣，是挽救不了的。拯救中国社会，已到非农民们起来造反不可的时候了。

僖宗乾符二年(875)年初，濮州(今河南范县南)人王仙芝在长垣(今属河南)聚众起义。冤句(今山东菏泽西南)人黄巢率众响应。义军发展迅速，所向披靡，大唐帝国岌岌可危。

广明元年(880)十二月初，黄巢麾军攻破潼关，向长安逼近。唐廷惊恐万状，宰臣卢携自杀。宦官田令孜挟持僖宗，效法“安史之乱”时玄宗出城西逃，辗转入蜀。

孔纬随驾扈从，到蜀后，僖宗皇帝委任他为刑部尚书，兼理户部事务。

僖宗和他的遗臣入蜀，仍然醉生梦死，朋比为奸。田令孜以左金吾卫上将军判四卫事的身份执掌大权，僖宗终日与嫔妃们赌酒喝。遗臣们结党营私，排斥异己。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萧遘，是当时少有的贤臣，乘机报复与他素不相睦的孔纬，以供给调度不及时的罪名，奏罢孔纬刑部尚书判户部的官职。僖宗皇帝不分青红皂白，当即恩准，将孔纬迁为徒有虚名的太子少保。

中和三年(883)四月，在官军和沙陀贵族李克用围攻下，加上驻防同州(今陕西大荔)大将朱温叛唐，黄巢被迫率义军撤出长安，向东退却，节节失利。翌年六月，黄巢退至狼虎谷(今山东莱芜西南)，部众丧失殆尽，绝望自刎。

在蜀的僖宗君臣闻讯大喜，动身还都。中和五年三月，僖宗的车驾进了长安城。

黄巢的义军被镇压了，但天下未得安宁，又陷入军阀混战局面。

田令孜的养子田匡祐宣慰河中，节度使王重荣厚礼相待，但田匡祐极为傲慢。王重荣历数田令孜之罪，责斥田匡祐无礼。田匡祐回京，把王重荣的举止向养父汇报了。田令孜大怒，传檄天下，历数王重荣十罪，率邠宁节度使朱玫、凤翔节度使李冒符等讨伐王重荣，被王重荣打败。

沙陀贵族李克用乘田令孜的中央军战败之机，进军长安。田令孜慌忙下令焚烧长安，劫持僖宗西逃陈仓(今陕西宝鸡)。

孔纬再次扈从，相随至陈仓。

朱玫耻为田令孜驱使，遂与王重荣结盟，联名上书，请诛田令孜以谢天下。田令孜害怕，深夜劫持僖宗皇帝逃至兴元(今陕西汉中)。

天亮，扈随至陈仓的百官见皇上没了，大惊。

过了几天，忽有诏书传来，命孔纬为御史大夫，率百官赴兴元。僖宗虽然荒淫，但对群臣的为人也了解一二，他不命别人，特命孔纬为最高监察官，监督百官随驾，可谓得人。孔纬受诏，忙去见宰臣萧遘、裴澈。萧遘、裴澈二人害怕田令孜，不敢前往，称病不见孔纬。孔纬命属吏督促百官上路，他们以没有朝袍、朝笏为由拒行。孔纬无可奈何，召集他的属吏，道： “我辈也荷国恩，身为监察官。皇上被劫持，召我们前去，百官竟不从命，违背了臣子之义。布衣百姓，还讲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况且君臣! 既为帝臣，便为帝效力，岂可不听诏令?”说完，痛哭起来。

属吏见状，道： “不是不想皇上，但身无余粮，讨饭都没地方。若我们率先前去，用一天时间准备粮饷，次日再出发。”

孔纬拂衣而起，怒气冲冲，道： “我妻病危，旦不保夕，大丈夫岂敢以夫妻之情怠慢君父?诸位好自为之，我决心独自前往!”

他去找凤翔节度使李冒符，说： “皇上一再下诏，敦促百官前去。观诸公之意，没有动身的打算。卑人身为监察官，不能落后。道多险阻，请阁下借50匹马，送我去陈仓。”

李冒符赞许孔纬的胆识与忠心，说： “路上没有供粮的，吃的东西准备好了吗?”孔纬说没有，李昌符送给孔纬50缗钱，命骑兵护送孔纬上路。

孔纬到了陈仓，听说邠宁节度使朱玫率军迎驾，怀疑他图谋不轨，亟奏道： “关城小邑，不足以驻六师，请皇上速去梁州。”翌日，车驾上路，刚入关，朱玫的大军便包围了宝鸡(今属陕西)，攻打散关(今陕西宝鸡西南)，直逼陈仓。

僖宗一行到了褒中，诏拜孔纬为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旋改为中书侍郎、集贤殿大学士。孔纬成了僖宗的宰臣。朱玫被杀，京城收复，僖宗还都，诏拜孔纬为尚书左仆射，还赐他铁券，恕十死罪; 又赏给他天兴县一座庄园，长安城善和里一座府邸。

四、昭宗朝的沉浮

僖宗驾崩，李敏在僖宗灵柩前即帝位，是为唐昭宗。

孔纬被委任为山陵使，职司僖宗葬礼。礼毕，孔纬以先帝遗臣隐居在家，不入朝。昭宗遣宦官诏令孔纬依旧视事，进位司空。太学焚于战火，昭宗让孔纬督修，兼领国子监祭酒。不久，进位司徒，封鲁国公。

孔纬崇尚礼义，刚正不阿，即使那些灼手可热的权贵，也不曾假以颜色。

有个叫李顺节的人，颇得昭宗信用，为天武都头领浙西节度使，旋即又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成为当朝宰臣，号称“天武相公”。李顺节去中书省受百官祝贺，掌礼仪的官员问孔纬是否让百官列队，孔纬说，李顺节的本官仅是一个都头，无需列队。届时，李顺节趾高气扬地来到中书省，见百官没有列队，心中怏怏。翌日朝会，李顺节委婉地问孔纬为何不列队，孔纬道： “早就知道阁下不满。公卿百官，天子之廷臣。列队见宰臣，辅臣居首，是尊敬长官的意思。阁下统领天武健儿，而在政事厅受百官列队拜谒，能自安吗?若用此仪，等阁下高升，去了‘都头’二字，就可以了!”

有时，在不违背礼仪的情况下，孔纬也会做一些妥协。

昭宗想去谒祭宗庙，有宦官扈从，他们要求穿朝服助祭。有人援引前例，说宦官不能穿朝服助祭，少府监也没有给他们穿的冠服。宦官火了，立令制造。太常礼院上疏，称大唐帝国从无宦官穿朝服助祭之礼，谏官也弹劾宦官无礼。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孔纬见状，为了平息统治集团内部的分歧，便上疏说： “宦官不得穿朝服助祭，乃国典; 陛下若要他们参加，可依他们所兼官职做朝服。”昭宗高兴地接受了这个折中方案。谒见礼毕，昭宗下诏，孔纬兼太保。

过了不久，他便被黜官罢免了。事情是这样的：

幽州节度使李匡威等上疏，请求讨伐为非作歹、寇略不臣的河东节度使李克用，群臣都说国祚未安，不宜动干戈。宰臣张濬力主讨伐，孔纬赞同张濬的观点。谁知，出征不利，大败而归。张濬罢相贬官，孔纬贬为检校太保、江陵(今属湖北)尹、荆南节度观察使，还未离京，又贬为均州(今湖北均县)刺史。张濬、孔纬偷偷派人给汴州(治今河南开封)节度使朱全忠送信，请他出来说情。于是，昭宗诏令张、孔二人可以不去就职，随便去个地方寓居。孔纬去了离京师很近的华州(今陕西华县)。

孔纬寓居华州的第六年五月，靖难军节度使王行瑜、镇国军节度使韩建、凤翔陇右节度使李茂贞联兵攻进长安，杀宰臣韦昭度、李谿。昭宗深感大臣多依附藩镇军阀，朋比为奸，想用骨鲠正人，遂遣特使召孔纬入朝。孔纬染病，未能上路。六月，诏授孔纬太子宾客，随改授吏部尚书。翌日，拜司空，兼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太清宫使、弘文馆大学士、延资库使。使者敦促，相望于路。昭宗皇帝求贤之心甚切。

孔纬抱病上路，朝见昭宗，奏道： “臣前些日子待罪宰相，智术短浅，有负陛下。陛下特予宽赦，保全性命。臣原以为只能报效黄泉，未曾想活着叩拜殿阶。复见龙颜，实臣荣幸。但臣年老多病，卧床数年，躯体虽存，精力衰竭。身强力壮时，办事犹有疏忽，况且老病，怎堪重任?国祚兴隆，英贤满朝，岂敢以腐朽之人，再掌机要?臣竭力来京，再拜殿庭，乞陛下准许老臣自便。”呜咽流涕。孔纬久病，拜起艰难，昭宗让宦者制止他行礼，令人护送去中书省视事。

10多天后，沙陀人进军河中，同州节度使王行约率兵入京，想搞叛乱，昭宗出奔石门。孔纬随驾至莎城，病情加重，又返回京城。九月的一天，卒于长安城光德里府邸，昭宗诏赠太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