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密《献仙音》赏析|编年|考证|本事|汇评

吊雪香亭梅

松雪飘寒，岭云吹冻，红破数椒春浅。衬舞台荒，浣妆池冷，凄凉市朝轻换。叹花与人凋谢，依依岁华晚。共凄黯。问东风、几番吹梦，应惯识当年，翠屏金辇。一片古今愁，但废绿、平烟空远。无语消魂，对斜阳、衰草泪满。又西泠残笛，低送数声春怨。

【汇评】

陈廷焯《大雅集》卷三：草窗词刻意学清真句法字法，居然逼似，惟气体终觉不逮，其高者可步武梅溪，次亦平视竹屋。即杜诗“回首可怜歌舞地”意，以词发之，理觉凄婉。

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雪香亭在西湖葛岭张婉仪之集芳园中，由太后收归，理宗又赐贾平章。殿前古梅、老松甚多，有清胜堂、望江亭等处，而雪香亭梅花尤盛。玉辇临游，朱门歌舞，斯亭阅尽兴亡，老梅犹在，宜弁阳翁百感交集也。起笔写梅亭寒景，便带凄音，由荒亭说到朝市，由朝市说到看花之人，如峡猿之次第三声。后阕言“翠屏金辇”，何等繁华，而贞元朝士无多，惟历劫寒梅，犹亲见当年之盛，与汉苑铜仙、隋堤杨柳，同恋前朝。结句“西泠残笛”，寓余感于无穷矣。

刘永济《唐五代两宋词简析》：此宋亡后公谨游观故苑有感而作。词题曰吊梅，乃借吊梅花寓兴亡之感也。所谓“花与人凋谢”者，梅花与当时游幸之人也。后半阕起用“共凄黯”，则作者与梅花共凄黯也。“应惯识”者，言今日之梅“应惯识”当日之“翠屏金辇”也。“废绿平烟”，即今日之荒园废亭也。末以听笛曲《梅花落》，生人哀怨作结。观此可知南宋帝王贪享逸乐，遨游湖山，不图自强，无心恢复，亡国以后尚使人追悼不已。和周此词者有李彭老、王沂孙二人。李词有“总依黯，念当时，看花游冶，曾锦缆移舟，宝筝随辇。池苑锁荒凉，嗟事逐，鸿飞天远”之句;王词有“已销黯，况凄凉，近来离思，应忘却，明月夜深归辇。荏苒一枝春，恨东风，人似天远”之句。二人之作，皆于兴亡之际寄以无限感慨。

刘永济《微睇室说词》：江昱《蘋洲渔笛考证》引《西湖游览志》：“清波门外旧有聚景园。先是高宗居大内，时时属意湖山。孝宗乃建园奉上皇游幸。其后累朝临幸。理宗以后，日渐荒落。”又：“按《武林旧事》，葛岭集乐园，终属贾氏，并未复还官家。今观倡和诸作，(江昱考证引李彭老词有“今当时，看花游冶，曾锦缆移舟，宝筝随辇。池苑锁荒凉，嗟事逐，飞鸿天远”之句。王沂孙和词有“已锁黯，况凄凉，近来离思，应忘却，明月夜深归辇。荏苒一枝春，恨东风，人似天远”之句)皆苑籞兴亡之感，无一语涉贾。”江氏主此词乃吊聚景园梅，不可以为贾氏后乐园，是也。此词盖宋亡后，周氏游观故苑，有感而作。词题曰吊梅，乃借吊梅寓兴亡之感也。首八字写梅开之候。“红破”句言梅初放也。“椒”梅含苞未放时，其状如椒也。“衬舞台”、“浣妆池”，或是园中池台名。过拍二句，谓梅花与当时游幸之人也。换头之“共凄黯”，则作者与梅花“共凄黯”也。“问东风”二句，包含许多时事，而“应惯识”，则言今日之梅“应惯识”当日之“翠屏金辇”也。“一片”二句点明今见荒园而生盛哀之感，故有下“无语销魂”二句。歇拍又从梅作结。“残笛”因笛调有《梅花落》，故曰“低送数声春怨。”

【附录】

王沂孙《法曲献仙音·聚景亭梅，次草窗韵》：层绿峨峨，纤琼皎皎，倒压波痕清浅。过眼年华，动人幽意，相逢几番春换。记唤酒，寻芳处，盈盈褪妆晚。已销黯。况凄凉、近来离思，应忘却、明月夜深归辇。荏苒一枝春，恨东风、人似天远。纵有残花，洒征衣、铅泪都满。但殷勤折取，自遣一襟幽怨。

李彭老《法曲献仙音·官圃赋梅，继草窗韵》：云木槎枒，水葓摇落，瘦影半临清浅。翠羽迷空，粉容羞晓，年华柱弦频换。甚何逊风流在，相逢共寒晚。总依黯。念当时、看花游冶，曾锦缆移舟，宝筝随辇。池苑锁荒凉，嗟事逐、鸿飞天远。香径无人，甚苍藓、黄尘自满。听鸦啼春寂，暗雨萧萧吹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