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鉴赏·《喜迁莺 元夕》

月波疑滴，望玉壶天近，了无尘隔。^①翠眼圈花，冰丝织练，^②黄道宝光相直。^③自怜诗酒瘦，难应接、许多春色。^④最无赖，是随香趁烛，曾伴狂客。^⑤ 踪迹，谩记忆。老了杜郎，忍听东风笛。^⑥柳院灯疏，梅厅雪在，谁与细倾春碧。^⑦旧情拘未定，犹自学、当年游历。怕万一，误玉人寒夜，窗际帘隙。

【注释】 ①玉壶：喻月光皎洁。朱华《月》诗：“影开金镜满，轮抱玉壶清。”辛弃疾《青玉案·元夕》：“凤箫声动，玉壶光转。”尘隔：指云一类遮住月光的东西。②翠眼：指柳芽之类，如柳眼然。赵长卿《雨中花慢》：“柳媚梢头翠眼，桃蒸原上红霞。”冰丝：《琅环记》：“沈休文斋中独坐，有一女携络丝具入门。风飘细雨如丝，女随风引络，络绎不断，若真丝焉，得数两，起赠沈曰：“此谓冰丝，赠君造以为冰纨。”忽不见。沈后织成纨，制扇，夏日在手，不摇而自凉。练：白色熟绢。③黄道：地球上的人看太阳于一年内在恒星之间所走的视路径，即地球公转的轨道平面和天球相交的大圆。黄道和天赤道成23°26′的角，相交于春分点和秋分点。黄道光：黄道两侧，每于日出之前，日没以后，发散微弱的光芒。形似棱锥体而不整齐，此现象名曰“黄道光”。俗谓之“天开眼”。温带秋朝春夕可见，热带四季皆可见。直：同“值”，偶到。④“自怜”二句：况周颐云：“‘诗酒尚堪驱使在，未须料理白头人”，少陵句也。梅溪词《喜迁莺》云：‘自怜诗酒瘦，难应接、许多春色。’盖反用其意。”(《蕙风词话续篇》卷一) ⑤随香趁烛：指元宵赏灯。⑥杜郎：唐代诗人杜牧。杜牧《寄澧州张舍人笛》诗曰：“檀的染对痕半月，落梅飘处响穿云。”此处作者借以自比。⑦柳院：生长柳树之院。梅厅：植有梅花之厅堂。春碧：春酒。范成大《叙州登锁江亭》：“我来但醉春碧酒，星桥脉脉向三更。”自注：‘郡酿旧名重碧，取杜子美《东楼》诗：‘重碧拈春酒’之句，余更其名‘春碧’，语意便胜。”

【译文】 月色皎洁，波光欲滴。望长天月轮，纤云不卷，清晰明彻。柳芽初吐，月光皎如白练似冰雪。恰逢上黄道光溢。可怜我，苦苦饮酒赋诗，如今却形销骨立。更无心，去应接那吟咏不尽的春色。最无奈，是赏着元宵灯火，应酬那饮酒狂客。旧踪迹，徒然记得。杜郎老去，谁忍心再听东风笛?柳院里灯火稀落，梅厅里积雪犹在，谁为我满斟美酒春碧?旧情不断，驱使我重到，当年旧地游历。唯恐误了，寒夜美人，窗间帘下的良辰佳约。

【集评】 宋·张炎：“不独措词精粹，又且见时序风物之盛，人家宴乐之同。”“《灯夜》云：‘自怜诗酒瘦，难应接许多春色’……此皆平易中有句法。”(《词源》卷下)

清·许昂霄：“结处与‘柳梢黄昏’同意。”(《词综偶评》)

清·王闿运：“富贵语，无脂粉。诸家皆赏下二语，不知现寒乞相正是此等处。结有调侃，非方回见妓辄跪地。余已丑至天津正是此意，但非书辨所知，所谓借他酒杯。”(《湘绮楼词选》)

近代·俞陛云：“前六句咏月色。以下自嘲无赖，亦自叹衰迟，以耽诗、病酒、清瘦之身，而逐三五少年，东涂西抹，宁不可笑?但杜郎虽老.亦当年临风听笛之人，乃重至清幽之地，梅厅柳院，陈迹依依，而酒边人远，余情未了，冀万一之相逢，作无聊之自慰耳。”(《唐五代两宋词选释》)

近代·王国维：“‘自怜诗酒瘦，难应接，许多春色。’‘能几番游，看花又是明年。’此等语亦算警句耶?乃值如许笔力!”(《人间词话删稿》)

【总案】 此词咏元宵节。作者没有着力去渲染元夕的繁华，也懒得去“随香趁烛”，而是去寻访旧人的踪迹，希望能侥幸一遇，这种绝世独立，落落寡欢的情怀与辛弃疾《青玉案·元夕》有某些相通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