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纯玩
当人困累之极时,休憩显得无比甘美,这在年轻时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之后,每个人全都体会过;当人饥渴之极时,饮食显得无比甘美,就像慈禧太后逃难时吃到的“珍珠翡翠白玉汤”,回北京之后再也不会有如此的美味。其实哪里是什么珍珠翡翠,不过是白菜豆腐而已。
当生活已经摆脱了基本生存需求的焦虑之后,就时时能够感觉到无聊的威胁了。不知道该用自己大好的生命做点什么,难道真要变成那个无聊的奥勃洛摩夫?真要过他那种慵懒的生活?
一般来说,所有人到了退休之时,都会遭遇这个问题:在叔本华钟摆理论的痛苦与无聊这两端中,人生的钟摆全都摆到了无聊的一边。怎样打发自己的时间?明明知道自己的生命其实只是短短的一瞬,每分每秒都珍贵得像金豆子一样,可就是不知道该怎样花这些金豆子。难道就眼睁睁把它们随手扔掉?
穷极无聊之后,我把自己的时间花在涂鸦之上。每天自说自话,随手涂鸦。心中像小偷一样惴惴不安,希望能够偶尔得手,跟美稍稍沾一点儿边。要不然,生活岂不真的陷入无聊之中,变成行尸走肉?
在结束了社会学研究的正业和写尽了虐恋题材小说之后,生活进入了一个真正的真空期,被迫地无所事事,不是出于主动的选择。
此时,为巴塔耶式的生存观深深烦扰,他说写作是最重要的行动,不写作,大好的生命用来做什么呢?可是写作的冲动已经越来越淡,完全不写又心有不甘,那样活着,生与死有什么区别呢?
羡慕所有命中有书的人,有大才气的王小波、冯唐,有小才气的陈仓、刘亮程,无论是因为天生的禀赋还是后天的际遇,他们一直在写,一直能写出来。写得好与坏不论,只是这表达的内心冲动就已经使他们成为这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只能在等待中战战兢兢叩响命运之门,看它会不会开启,在那门后看到的是不是一个奇异的新世界。
退休之后这几年,一直在写作,去年有五本书出版,今年将出版五本书,当然并不都是这几年写的,比如《性学入门》一书,成书于十年前。
在彻底的无事可做之时,人回到存在问题本身,这是忙碌时无暇顾及的。To do or not to do的问题遂转变为to be or not to be的问题。此时此刻,我是多么惆怅。
人可不可以什么事也不做纯粹享受人生呢?出家人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他们遵循着种种戒条禁令,五戒八戒,不一而足,故意让本来已经相当寡淡的生活更加寡淡而已,每天只是呆若木鸡,人已经植物化,甚至矿物化,生与死之间的界线已经变得迷迷糊糊了。这样的人生,密度太低,难以吸引我。
我想,什么事也不做是可以的,而且也是真正参透之人比较容易做出的一个选择。所谓参透,简单一句话,就是明白了人生其实无意义,至少从宏观看是如此。既然做点什么与什么也不做无甚区别,当然可以选择后者。
但是(就怕这个“但是”,呵呵),如果什么也不做令自身不快,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人生苦短,总共就这么30000多天,人若不愿完全呆若木鸡,那就去找点乐意做的事做做呗。比如说,喜欢写小说就写(羡慕死这些有写小说冲动的人了,我多数时间没这冲动);喜欢画画就画(起过学画的念头,可惜没找到感觉);喜欢唱歌就唱;喜欢跳舞就跳。我喜欢看电影看小说,那就去看,反正世界上的电影和小说多得到死也看不完。昨天晚上看一个韩国电影,120分钟,一个晚上的休闲时间没看完,今天接着看。在小说杀青的连续十几天劳作之后,第一次看了一个电影《狂暴》,布拉德皮特有点老了,可还是那么英俊,添了一些沧桑感,演得还是那么好,这电影也好看呵,真好看呵。
剩下还做点什么呢?大好的时光,大好的生命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