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原作意象的通感美
在文学创作中作家往往利用通感手法来增强作品的意象美。西汉刘向在《修文》中认为审美体验包含三个层次(目悦、耳悦、心悦),“三者存乎心、畅乎体、形乎动静”。钱钟书在《管锥篇》中认为通感是“寻常眼、耳、鼻三觉亦每通有无而忘彼此,所谓‘感受之共产’,即如花,其入目之形色、触鼻之气息,均可移音响以揣称之……五官感觉真算得有无相通,彼此相生了”。奚永吉在《文学翻译比较美学》中认为文学家“利用感受相通的规律充分调动人们的听觉、视觉、触觉、味觉、嗅觉和意觉等感知系统去扩大审美范围,从各个角度去捕捉审美形象,使读者在欣赏过程中产生如闻其声、如睹其形、如嗅其味、如触其物、如临其境等的实感”。王明居在《唐代美学》中认为通感是“在感官相通的基础上反复玩味的结果,是审美主体的情感、思绪、心智对审美客体的诱惑产生积极感应的结果”。曹雪芹是杰出的语言大师,他善于运用绘画艺术的表现手法和通感修辞法,赋予作品丰富的意象美。周中明在《红楼梦的语言艺术》中认为曹雪芹既是伟大的小说家,也是诗人和画家,他能“化无声为有声,化无形为有形,把诗和画的艺术特长,创造性地用于小说人物形象的塑造上,这是《红楼梦》语言富有诗情画意的艺术手法”。作者“不仅像‘诗中有画’、‘画中有诗’那样,沟通了视觉和听觉的关系,而且他还充分发挥小说作为语言艺术的特长,调动视觉、听觉、味觉、嗅觉、知觉等各个方面的因素,来使人物形象被刻画得情浓意足,形神毕肖,感人肺腑”。他“把绘画艺术的‘应物象形’运用到《红楼梦》的语言艺术中来,不仅在于其处处尽量使语言形象化,从形、影、声、态、神、色等空间使语言造型给人以生动的形象感,而且力求使这种造型要切合小说所描写的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中国现代着名诗人戴望舒在《十四行诗》中写道:
看微雨飘落在你披散的鬓边,
像小珠散落在青色的海带草间,
或是死鱼浮在碧海的波浪上,
闪出万点神秘又凄切的幽光。
它诱着又带着我青色的魂灵,
到爱和死底梦的王国中逡巡,
那里有金色的山川和紫色的太阳,
而可怜的生物流喜泪到胸膛。
就像一只黑色的衰老的瘦猫,
在幽光中我憔悴又伸着懒腰,
吐出我一切虚伪真诚的骄傲。
然后又跟着它踉跄在薄雾朦胧,
像淡红的酒味漂浮在琥珀中,
我将有情的眼埋藏在记忆中。
作品刻画了“微雨”、“鬓边”、“小珠”、“青色的海带草”、“死鱼”、“碧海的波浪”、“幽光”、“青色的魂灵”、“金色的山川”、“紫色的太阳”、“喜泪”、“黑色的衰老的瘦猫”、“薄雾”、“淡红的酒味”、“琥珀”等一组富于象征意味的意象。作品首节描写“我”梦中的爱人形象:她披散的秀发像“青色的海带草”、“碧海的波浪”,细雨就“飘落在你披散的鬓边”,像“小珠散落在青色的海带草间”,或像“死鱼浮在碧海的波浪上”,如梦如幻,缥缈虚空(“闪出万点神秘又凄切的幽光”),若即若离。第二节描写爱人如梦如幻的形象激发了“我”的想象,让“我”在梦幻的王国里畅游。第三节描写“我”自己的形象:衰老、疲惫、身心憔悴。第四节描写爱人的形象在“我”眼中逐渐变得模糊朦胧,留在了“我”记忆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