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施教骊姬远太子

【原文】

公之优曰施[1]，通于骊姬。骊姬问焉，曰：“吾欲作大事，而难三公子之徒如何？”对曰：“早处之，使知其极。夫人知极，鲜有慢心；虽其慢，乃易残也。”骊姬曰：“吾欲为难，安始而可？”优施曰：“必于申生。其为人也，小心精洁，而大志重，又不忍人。精洁易辱，重偾可疾[2]，不忍人，必自忍也。辱之近行。”骊姬曰：“重，无乃难迁乎？”优施曰：“知辱可辱，可辱迁重；若不知辱，亦必不知固秉常矣。今子内固而外宠，且善否莫不信。若外惮善而内辱之，无不迁矣。且吾闻之：甚精必愚。精为易辱，愚不知避难。虽欲无迁，其得之乎？”是故先施谗于申生。骊姬赂二五[3]，使言于公曰：“夫曲沃，君之宗也；蒲与二屈[4]，君之疆也，不可以无主。宗邑无主，则民不威；疆埸无主，则启戎心。戎之生心，民慢其政，国之患也。若使太子主曲沃，而二公子主蒲与屈，乃可以威民而惧戎，且旌君伐。”使俱曰：“狄之广莫，于晋为都。晋之启土，不亦宜乎？”公悦，乃城曲沃，太子处焉；又城蒲，公子重耳处焉；又城二屈，公子夷吾处焉。骊姬既远太子，乃生之言，太子由是得罪。

【注释】

[1]施：人名，为晋献公乐舞逗趣的艺人。

[2]偾（fèn）：僵死；败坏，破坏。

[3]二五：均为人名，指晋国的下大夫梁五和东关五。

[4]二屈：地名。屈地分为南屈与北屈，故称二屈。

【译文】

晋献公有个为他乐舞逗趣的艺人叫施，与骊姬有私情。骊姬向他请教说：“我想办件大事，向太子申生和公子重耳、夷吾三位公子发难，应该怎么做？”施回答说：“早点把他们的地位固定下来，使他们认识到自己的地位已经到了顶点。人若知道自己的地位已经到顶，就不敢再有非分之想。即使有轻慢之心，也能很容易击败。”骊姬又问：“我要发难，可以先从谁下手呢？”施回答说：“必须先从太子申生开始。申生为人胆小怕事而洁身自好受不得辱，而且年长稳重，心地善良又不忍心害人。那洁身自好受不得辱的人，就很容易羞辱他；稳重而不灵活的人，就可以找他的毛病而败坏他；不忍心害人的人，必定是只能自己忍了。可以对他最近的行为进行诬蔑。”骊姬说：“行事稳重的人，恐怕难以动摇他吧？”施说：“懂得羞耻的人才可以羞辱他，即使性格再稳重也是可以动摇的。如果一个人不在乎羞辱，也就一定不知道固守常规了。现在夫人内得君心，外受群臣宠信，你说一个人好话或坏话，国君没有不相信的。如果你表面做出善待申生的样子，私下用不义的罪名羞辱他，那么就没有不动摇的。我还听说，过分精明的人近于愚蠢。精明的人容易受辱，甚至愚蠢得不知躲避祸难。即使他想不被撼动，他能办得到吗？”于是骊姬就先对申生施加谗言。骊姬买通梁五和东关五，叫他们向献公进言说：“曲沃，是您的宗庙所在之地；蒲和南北二屈之地，是您的边疆要地，不能没有人主管。宗庙所在地没有人主管，民众就不会畏惧；边疆要地没有人主管，就会引发戎狄的侵略野心。戎狄产生野心，民众轻慢朝廷，这是国家的大患啊。如果让太子申生去主管曲沃的宗庙，让公子重耳和夷吾去主管蒲和南北二屈，就可以威服民众并使戎狄惧怕，而且也彰明了您的伟大功绩。”骊姬又指使这两个人一同对献公说：“戎狄有广阔土地，让它成为晋国的下邑，使晋国开拓了疆土，不也是一件很好的事吗？”献公听了很高兴，就下令在曲沃筑城，让太子申生守卫在那里；然后又下令在蒲筑城，让公子重耳驻扎在那里；又下令在南北二屈筑城，让公子夷吾驻扎在那里。骊姬达到使太子离开国都的目的之后，就开始编造谗言陷害他们，太子申生因此而蒙受了不白之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