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官以外

五官以外，还有第六官么？

大家以为声色嗅味触，我们已经够用了，此外不必另有特种感觉。就是想要有，也恐怕不能。因为上天只以五官赋人，我们哪里可以有第六官呢？

“官”作“器”讲。耳目鼻舌四肢之外，我们要另觅一官，似乎不能。但在实际上，我们已经取得第六种感觉，就是驾驶汽车或者驾驶飞机的感觉。那种感觉，固然没有特定的器官，但是决非耳目口舌四肢任何一官所司的事。耳目聪明的人，手足灵敏的人，能辨香味的人，不一定能驾汽车，不一定能驾飞机。能驾汽车飞机者，非富于那一种特别的感觉不可。那一种特别感觉，我们可以称它为第六种感觉。

并且，第六种感觉之外，还有第七种感觉，第八种感觉……例如，道德的感觉，荣誉的感觉，空间的感觉，时间的感觉，安全的感觉，羞耻的感觉，义务的感觉，幽默的感觉……。这几种感觉，也没有“场所”，没有器官。

我以为没有器官的感觉，较有器官的感觉，多而有用。同时我知道大家一定不相信我的话——不相信自己有第六官，第七官，第八官，第九官……，且看下面：

盲子是缺乏视官的人，他只有四官，没有五官。任你怎样讲，他们总不明白火光与颜色的功用，总不能够取得光的感觉及色的感觉。从前某富家有一个老头子，他自幼即双目失明，全然不觉得不能观看的苦，全然不觉得自己身体上的欠缺。别人对于小孩子讲的话，他听惯了，学会了。一天，邻家少妇抱了一个孩子到他家里来，对他说道：“老太爷，这是我新生的儿子。”他说道：“好！好！送过来让我抱一抱。”少妇将男孩送给他，他抱了孩子，东一摸西一抚地说道：“乖孩子，你真美呀！你们看，他的面貌真滑稽呀！他真肥大，真玲珑！你们看，他的目光多少好！”

他哪里看得见？但是他所讲的话，似乎是一个双目健全的人。他没有视官，然而他不觉得没有视官。他没有视官，然而他有视觉。我们没有六官，七官，八官，然而我们何尝不可有六觉，七觉，八觉呢？诗曰：

味触嗅听视，

是名为五官。

倘然能驾驶，

感觉开新端。

原载一九四五年二月八日《新中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