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亲爱的妻子、儿子、女儿及所有亲人：

当我提笔写这封也许是给你们的最后一封信时，我决定把它同时写给你们每一个人……我正以坦然而愉快的心境等候对我的公然杀戮。我深信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方式使我来推动上帝及人类的事业，而我和我的家人为之牺牲奋斗的一切决不会损失分毫。

一个大智大悲的、正义和神圣的上帝不但统治着这个世界，而且统治着所有的世界。这样的信念是我们赖以驻足的基石——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包括我们由于自身的谬误而陷入的比这更为严酷的情形。如今，我深信我们所谓的灾祸最终会带来最为辉煌的胜利。因此，我亲爱的、惨遭打击的家人，你们务必振作，以你们全部的身心来相信上帝，因为他将善断一切。不要为我而感到羞愧，万不可有片刻的失望和心灰意冷。我祝福上帝。自我身陷囹圄以来，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坚信一个明亮的早晨和灿烂的白天即将来临。

我像一个“可怜的浪子”正努力回到慈父上帝的怀抱。对他，我深感罪孽深重。我渴望他能宽恕我，接受我，尽管我离他还相当遥远。我亲爱的妻儿，只有皈依上帝，你们才可能了解我——一直在为你们而踏上通往上帝的行程，使你们中的每个人，通过耶稣基督，都能蒙受上帝的福泽，使你们中的每个人都会看到他语录的真理以及照彻生命与永恒的光芒。

我恳求你们每个人把圣经作为你们日夜的必修课，出于对你的丈夫和父亲的尊重与热爱，以一种孩子般的真诚，以一种孜孜不倦的精神去读。我恳求父辈的神灵帮助你们睁大双目去发现真理。不久，你们就会发现你们是如此需要基督教的安慰。

一个多月来的遭遇使我相信，在偏见盛行，虚荣肆虐之时，我们需要用别的什么来寄托我们的希望，而不仅仅是我们苍白的理论。

在没有一个船舵或指南针来帮你航行时，万不可把一切都托于狂暴的海洋。我并不是要你们放弃理智，我只是要你们清醒地运用理智。我亲爱的年幼的儿女们，你们会聆听一个除了爱你们别无他图的人的最后忠告么？果断地将你们全部的身心献给上帝吧！要义无反顾，矢志不移。

不要自负或放弃思想，而要有清醒的头脑。让我来恳求你们以一种纯洁的热忱来爱人类大家庭中的每一个人。最大限度地利用你捡起的一砖一石，来重构那残破的院墙。爱别人，被人爱，爱每一个陌生者——没有什么比这种意识更能使你的生活幸福而有意义。想着你们都有这种机会并且能证明你们对人类大家庭的忠诚，是我心灵的最大宽慰。

忠心耿耿，至死不移。从习惯性地爱人，再来爱人类的创造者，这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我有必要在这里说说我坚信圣经神圣启示的理由，尽管我(也许很自然)也存有疑虑(但决不是怀疑)： 我希望你们都能认真仔细地思考这个问题，当你阅读圣经时，你是否能自己发现此类的证明。圣经以它随处可见的对心灵、情感、动机、语言及行动纯洁性的苛求而区别于其他教义，并且深深打动我，无论我的心灵是否愿意服从。它所产生的感召力是使我相信其真理性的另一个原因，我在这为圣经最后的辩解中，万不能不提到这一点。

永生，是我的灵魂此时此刻所追求的。我提到这个，是想要留下一部珍贵的圣经，而不是别的什么，给我的子孙，你们要用心保存，作为对我的纪念。

我恳求你们要清心寡欲，知足常乐，并言传身教于你的子子孙孙。尽快地去体验圣经的教诲“永不欠人，只要爱人”是否真的是神的旨意。约翰·罗切斯要他的后人憎恶“罗马的臭婊子”，约翰·布朗要他的子孙以刻骨的仇恨来憎恨“一切罪恶的魁首”——奴隶制。

切记，“脾气最小的人力气最大，自己精神的统治者胜过一个城市的统治者”。切记，拥有智慧者及使众多人踏上正道者必将像星辰一样永远闪耀。永别了，我的亲人们，愿你们得到上帝及他的真言的福祐！

你们的亲爱的丈夫、父亲：

约翰·布朗

1859年11月30日

于弗吉尼亚州杰斐逊县查尔斯监狱

(天波　译)

【赏析】

18世纪20年代的美国，废除奴隶制的呼声开始激荡在北方各州。北方的工人、农民、黑人和城市小资产阶级纷纷投入这一运动。他们到处演讲，印发报刊和书籍，对万恶的奴隶制进行揭露和抨击。废奴主义者还组织了全国性的秘密团体“地下铁路”，帮助黑奴逃离南方，移居加拿大或美国北方。1834年，后来成为著名废奴运动领袖的约翰·布朗组织了一个废奴主义团体，结识了许多黑人朋友，并积极参加“地下铁路”的工作。1859年10月16日，59岁的布朗带领着一支22人的队伍(其中包括他的4个儿子)，在弗吉尼亚州的哈帕斯渡口举行武装起义。起义者逮捕了当地的奴隶主，并开始解放附近农场的奴隶。起义很快遭到地方民团和军警的反扑而告失败。包括布朗的两个儿子在内，共有9人牺牲，6人逃脱，布朗等7人被俘。在法庭上，布朗大义凛然，他说：“我相信，像我所做的那样，为那些受人轻视的穷人们进行工作，并不是错误的，而是正确的。现在，如果认为有必要叫我为正义事业付出生命，把我的鲜血和我的孩子们的鲜血，以及千百万个奴隶的鲜血混合起来——我同意。”奴隶主法庭最终判处布朗及其战友绞刑。

《临刑前致家人绝笔书》写于1859年11月30日，是布朗临刑前写给自己家人的一封遗书。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布朗毫不畏惧，他以“坦然而愉快的心境等候”对他的“公然杀戮”，他对自己坚守的信念至死不渝。他希望用自己的死亡，“来推动上帝及人类的事业(指废奴运动)，而我和我的家人为之牺牲奋斗的一切绝不会损失分毫”。

在遗书中，布朗鼓励家人，不要“放弃思想”，用纯洁的热忱来爱人类大家庭中的每一个人，“最大限度地利用你捡起的一砖一石”，来重建人类残破的家园，他希望自己的子孙“以刻骨的仇恨来憎恶‘一切罪恶的魁首’——奴隶制”。

布朗教诲妻儿以上帝为皈依，坚信“大智大悲、正义和神圣的上帝不但统治着这个世界，而且统治着所有的世界”，并把《圣经》作为自己留给家人的唯一遗产。

从这篇遗书的字里行间，你可以读到一位为正义而坦然赴死的英雄强大的精神力量。正如布朗强调的那样，“自己精神的统治者胜过一个城市的统治者”，他的精神无比崇高，不可战胜。

1859年12月2日，美国弗吉尼亚州查尔斯顿监狱四周，岗哨林立，戒备森严。3000名国民警卫队散布于监狱周围15英里的范围内，荷枪实弹，如临大敌。在监狱里，已年近花甲的布朗写下了著名的临终遗言：“我，约翰·布朗，现在坚信，只有用鲜血才能洗清这个罪恶深重的国家中的滔天罪行。我过去以为不需要流很多血就可以做到这一点，现在我看到，这种想法是不现实的。”放下笔，老人昂然走向刑场。透过身边林立的刺刀，他遥望蓝岭山巅，无限深情地说：“这是一个美丽的国家，我今天才有幸真正认识它。”

布朗就义的当天，北方各州下半旗志哀，高大建筑物都饰以黑色标志，教堂鸣钟，以表哀思。约翰·布朗起义虽然失败了，然而他毕生为之奋斗的解放奴隶的事业却是不朽的。

“约翰·布朗的尸体埋在坟墓里，可是他的灵魂继续前进！”南北战争时期，北方军队中的白人士兵和黑人士兵一起，正是高唱着这首《共和国战歌》奔赴战场，最终打败了南方军。

(胡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