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沙

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

淡烟流水画屏幽。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宝帘闲挂小银钩。

题解

这首词是秦观的代表作之一，绝大多数宋词选本都选入。它的创作时间不详，但带有典型的秦观词特征，幽雅、婉约、含蓄、低回，音韵和谐优美，用语清新自然，色调轻浅，意境幽远，含蓄地描绘出一个女子在春阴天气里寂寞哀怨的心情。

 

浣溪沙（漠漠轻寒上小楼）　词意图　高向阳　绘

【句解】

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

微寒笼罩着小楼，这是一个春天的阴霾日子，时间是早上，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使人感到春寒的侵袭。“漠漠”，兼有弥漫无边和轻淡之意；“轻寒”，薄寒、微寒，有别于冬日严寒或料峭春寒。薄薄春寒无边无际，又无声无息地笼罩小楼，这使楼中人觉得，这个早上就像阴凉肃杀的九月深秋一样。

“晓阴无赖似穷秋”这个比喻曾得到不同的评价，梁启超的评语是“奇语”，但是《续编草堂诗余》的编者沈际飞就认为这一句写得不好。客观地说，这个比喻确实新奇，这种春阴似秋的感觉前人也曾写过，如唐人韩偓《惜春》诗：“节过清明却似秋。”但与秦观这句相比，就显得平淡无奇。春阴寒薄，使人感到抑郁，因而埋怨这种天气“无赖”，“无赖”在这里是令人厌烦而又无可奈何之意。当然，沈际飞的看法也不无道理，毕竟春天和秋天给人的感觉很不同，就算春阴，也不可能像深秋那么萧瑟。作者这么写，是为了尽情渲染词中人哀愁、寂寞的心境。“穷秋”，深秋九月。

淡烟流水画屏幽

楼中人幽微的情感容易受外界的影响，这种天气让她感到无奈。在这样的时候，楼高四面，阑干独倚，不能出游赏花，只能坐在楼上看着画屏上的一幅《淡烟流水图》发呆。画的内容是一抹淡烟，一湾流水，也和楼外烟雨濛濛的情境相仿，于是愁绪暗生。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纵目楼外的风景，暮春的残花片片从枝头飞坠，轻盈飘荡在空中，像梦一样捉摸不定；无边的朦胧雨丝纤细透亮，像人间的愁绪一样不绝如缕，欲断还连。《浣溪沙》的下阕首两句要求对仗，作者是此道高手，这两句不但音律谐和，对仗工稳，从内容上来看，也显示出很强的感受能力。

飞花似梦，细雨如愁，都是用具体可感的东西来比喻抽象的东西，以纤细的笔触把不可捉摸的情绪转化为可感的艺术形象，千百年来一直被人们推崇。沈际飞认为这两句超越了南唐二主的类似描写（《续编草堂诗余》）。雨能触发人的愁绪，这应当是人的普遍感觉，把细雨比作愁思，或许还不算什么新鲜发明；但是把飞花比作梦，则颇有过人之处。飞花的婉转飘堕，轻盈无依，也确实像梦一样难以捉摸。今人沈祖棻《宋词赏析》分析这两句时，说：“它的奇，可以分两层说。第一，‘飞花’和‘梦’，‘丝雨’和‘愁’，本来不相类似，无从类比。但词人却发现了它们之间有‘轻’和‘细’这两个共同点，就将四样原来毫不相干的东西联成两组，构成了既恰当又新奇的比喻。第二，一般的比喻，都是以具体的事物去形容抽象的事物，或者说，以容易捉摸的事物去比譬难以捉摸的事物……但词人这里却反其道而行之。他不说梦似飞花，愁如丝雨，而说飞花似梦，丝雨如愁，也同样很新奇。”这两句不但设想奇绝，而且别具音韵之美和诗情画意。

宝帘闲挂小银钩

帘帷和银钩容易让人联想到爱情。作为结句，这句起到了总结全篇的作用，显得温润蕴藉，饶有余味。表面看来只是描写楼上的装饰，但宝帘高挂、银钩斜挽的静穆景象也是主人公情绪的反映，使读者仿佛也感觉到楼中岁月的安静美好，楼外的斜风细雨似乎和此毫无关系。技巧上由前两句的动转入这一句的静，也别有一番滋味。

评解

这首词主要通过对景物环境的塑造和描绘，抒发出作者心中幽微的情感。构思精巧，意境优美。从艺术结构上来看，整首词似乎都是写景，从春寒写到小楼，写到画屏，写到飞花，写到丝雨，最后写到宝帘，但由景中见情，比直接抒情还要来得蕴藉有味，展示了高超的炼字造境的艺术功力，产生出很强的艺术感染力，不愧是佳作，《词则大雅集》认为它“宛转幽怨，温韦嫡派”，是典型的婉约词。有学者认为，在秦观的所有词作中，小令应当以此篇为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