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八大家经典文章赏析·《曾巩》原文|注释|赏析

曾巩(1019—1083)，字子固，建昌军南丰(今江西南丰县)人，后居临川(今江西抚州市西)。世称南丰先生。巩“家世为儒”，幼年聪慧过人，以至12岁能文，“日作六论，援笔立就，辞甚伟”(《宋史》本传)。“始冠入太学”，以文章深得欧阳修赏识，一时名闻四方。然曾巩一生坎坷： 自幼丧母，继而父罢职闲居，家道中落;后“家事滋出”，连遭变故;及至父亡，遂留下一副重担，“阖门待哺”。曾氏历经艰辛，以“性孝友”而“奉继母益至”，更“教四弟”，“嫁九妹”，尽力于“委废单弱之中”(同上)。后世传为佳话。

嘉祐二年(1057) 39岁时登进士第。先后任太平州(今安徽当涂)司法参军，召编校史馆书籍，迁馆阁校勘，集贤校理，为实录检讨官。由熙宁二年(1069)起累迁外任，几达九州，凡十数年，颇多政声。晚年以勾当三班院，加史馆撰修，拟命“典五朝史事”。又管勾编修院，判太常寺兼礼仪事。元丰五年(1082)擢拜中书舍人。是年九月，因继母丧而告归。次年四月卒于金陵(今南京)，享年65岁。南宋时谥号“文定”。

曾巩以文名擅及两宋，沾沔明清。其文学理论颇近欧阳修;而其文章风格，则独“立言于欧阳修、王安石之间，纡徐而不烦，简奥而不晦，卓然自成一家”(同上)。考唐宋八大家中，唯曾巩以“渊源圣贤，表里经术”、“醇乎其醇”而著称，其文“本源六经”，颇多儒家正统气息。无论谋篇布局、语辞文法，都显示出一种严谨醇正、古雅平和、纡徐婉曲的特色。曾巩传世的作品，文体皆备而自成风范。举凡记、传、书、序、议、策、论 、章、表、奏、对、札子、祭文 、碑铭，无不纷呈异彩，各具其妙。

曾文尤长于议论，善借一事多议，寓喻事理。其文阐发题旨，说古道今。或指斥时弊、或劝谕风俗，每每穷尽事理，剖析精微。一篇《救灾议》，从河北灾情的实际出发，探讨两种赈灾方针的利弊得失。力陈遇“非常之变”，应破“常行之法”，当推“非常之恩”。全文对比鲜明，令人信服。而其场闱登第之作《刑赏论》，则落笔于古书经典，引论出刑赏之厚薄得当、及时公正、“忠厚之至”，与广施仁政、治理天下的得失和联系。语意震聋发聩亦颇多诣趣。至于《唐论》篇，却借颂古非今，以古代“先王之法”影射北宋政治之昏暗。文字跌宕起伏，虽千字之内已掀万顷波涛。曾巩尚撰“本朝政要策”几十首，论述广泛。大至朝政弊端，小至钱谷讼狱，无不阐论精辟，委婉周详。而其语辞醇厚，“令人想见硕人之宽” (王震《南丰集序》)。

《曾巩行状》称“公未尝著书，其所论述皆因事而发”。观曾巩以“记”名篇的文字，似最可证此论不谬。素以名家名篇传世的《墨池记》，巧借墨池遗迹传说，阐明了人之才能唯“以精力自致”而“非天成”的道理。行文舒缓不迫、令人回味。《醒心亭记》似有心与“醉翁”、“丰乐”相匹而“浑然一体”，既成姊妹篇章，又不失其托物寓理的风格。《趵突泉记》则考订天下第一泉之山川地质源流。文字隽永，形同科学小品，又能独立成篇。《游信州玉山小岩记》和《学舍记》，前者为其“少作”，恰可见曾巩文风的初始与演变。后者乃回忆半生坎坷，发力于追求道德文章与身心的完善，文思已成熟练达。至于《拟岘台记》 的精于选材，“俱入理趣”; 《思政堂记》的由表及里、疏朗有致; 《归饮亭记》褒扬在其位力谋其政，主张束身以志协职任; 《齐州北水门记》则录下曾巩勤政为民的一个小侧面，寓情理于北水门工程。短小的《秃秃记》重在揭露，鞭挞恶吏之丑行; 严肃的《抚州颜鲁公祠堂记》则旨在赞颂颜氏的高尚节操正归之于“自信”而“笃于道”。而《鹅湖院佛殿记》等一组借题辟佛的文字，笔触尖锐，语多诙谐，手法技巧却各异; 但以复兴儒教为宗旨的《宜黄县学记》、《筠州学记》，其运笔条分缕析，法度谨严，“说得古人教学意出” (朱熹语)。若仅以文体而论，《越州赵公救灾记》堪为独具一格。作者时叙时议，文字翔实晓畅。虽小事繁杂，写来要言不烦，毫无琐碎之感。曾巩撰“记”体文字，叙议柔合，化裁自如。尤以入题自然贴切，结语机敏警策著称。而其文题旨深邃、质朴平易中往往别具风采，亦最能见曾文神韵。

“序”体文种种，“曾子固为目录之序，至有条理” (林琴南语)。在曾氏传世的十几篇目录序中，大多以辩议、驳论为主。《战国策目录序》剖析“惑于流俗”、“笃于自信”; 《列女传目录序》辩识“王政必自内始”; 《南齐书目录序》 阐发古之良史的“其明”、“其道”、“其智”、“其文”;而《礼阁新仪目录序》则评论礼之因革，在于势、理之心然。其中又以《战国策目录序》为上乘。为文集作序、跋通另循一脉。同是阐论诤谏者的品质与原则，《先大夫集后序》显得“委曲感慨，气不追悔”(《何义门读书记》引);《范贯之奏议序》则语多激愤，直言讥切;而《书魏郑公传后》却回环反复、遥寄慨叹。《李白诗集后序》与《序越州鉴湖图》，一是品评诗坛谪仙，一是写图表的说明文字，两序写人记事，一略一详。至于与师友亲朋的书信赠序，更不泛其文。其中《赠黎安二生序》以“迂阔”二字几番揶揄，使“文章声气，去圣贤名达不远。”(《古文观止》)《谢杜相公书》则赠罢职宰相，如倾诉肺腑，促膝语心。《送江任序》与《送李材叔知柳州序》，一论“就地为吏”一评“易地为吏”，论评中的祝贺与劝慰似相抵牾，但两序的题旨始终如一。书信文中以《寄欧阳舍人书》最脍炙人口。全文仅在阐发“蓄道德而能文章”一句，却从碑志与史传“逐层牵引，如春蚕吐丝，春山出云，不使人览而易尽”(沈德潜语)。

曾巩的祭文碑铭亦有名篇。如《苏明允哀辞并序》、《祭欧阳少师文》、《祭王平甫文》等。

曾巩亦能诗却为能文所掩。现存诗作四百余首，以七绝为最高。考曾巩著作或佚、或讹，今仅存《元丰类稿》五十卷传世。

曾巩一生屈就下僚，思想修养又源儒家经典，因而他的文章多以平和见称，风格雍容典雅，行文委婉周详，这种独具一格的新式文体，惠及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