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遂平妖传》简介|鉴赏

明代白话长篇神魔小说。罗贯中、冯梦龙撰。罗贯中原著为二十回本，冯梦龙增写至四十回。现有《三遂平妖传》四卷二十回，明钱塘王慎修刊本，题“东原罗贯中编次”，首武胜童昌祚益开甫序;《新平妖传》四十回，明泰昌元年刊本，题“宋东原罗贯中编”， “明陇西张无咎校”，首张誉(无咎)序; 《(天许斋批点)北宋三遂平妖传》四十回，明泰昌元年刻本，题“宋东原罗贯中编”， “明陇西张无咎校”，首张誉序; 《(墨憨斋批点)北宋三遂平妖传》四十回，明金阊嘉会堂刊本，封面题“墨憨斋手校《新平妖传》”，题“宋东原罗贯中编”， “明东吴龙子犹补”，首张无咎序。清代坊刻本很多，大都从嘉会堂刊本而来。解放后，有古典文学出版社排印本。

此书叙北宋贝州王则起义，

为文彦博所平事。所以名“三遂平妖传”者，因王则之平，得力于诸葛遂智、马遂及李遂， 此三人皆名“遂”故曰“三遂”。其故事略言：春秋时，九天玄女助越伐吴，途中收云梦山白猿为徒。玉帝命白猿掌管九天秘书，白猿盗天书“如意册”，将册中道法刻于白云洞石壁。玉帝罚他看守白云洞，在洞口密布迷雾，防止凡人进洞盗看天书。宋咸平年间，猎户赵壹射伤狐精胡黜，其母圣姑留女儿胡媚儿守护， 自往益州太医严三点处求治。胡黜愈后，左腿已残，因改名左黜。圣姑携子女往西京求治，至永兴遇大风，圣姑梦会武则天，武言当转世与媚儿为夫妇，二十八年后于贝州发迹，醒而媚儿失去。圣姑留居华阴县杨春家。泗州迎晖寺僧慈云于水中得一蛋，孵出一小儿，人称“蛋子和尚”。蛋子和尚往云梦山三盗石洞天书，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取得天书，到华阴县与圣姑、左黜练法。胡媚儿被张鸾所救，偷进御园，欲诱惑太子，为关圣所斩，投胎于胡员外家，名为永儿。圣姑知道永儿消息，到胡员外家传她妖法。永儿因使妖法， 为官司所捕，逃到圣姑处，与张鸾、卜吉等人会合，大闹开封府。胡永儿至贝州，引都排王则见圣姑，圣姑说王则起事，将永儿许嫁王则。时官府克扣军粮，左黜、张鸾、卜吉等至王则家，作法将官府钱粮散与军士。事发，王则被捕入狱。左黜救王则出狱， 揭竿起义，大败官军，占据河北三十六州，王则立为东平郡王。包拯荐文彦博率师讨贼。王则在贝州大施暴虐，失去民心，蛋子和尚、张鸾、 卜吉等俱舍之而去。九天玄女命蛋子和尚化名为诸葛遂智，投身于官军，破了妖法。圣姑回山取刀，中途为九天玄女所擒。小卒马遂，本与王则交好，受文彦博命，到贝州诈降，乘机斫裂王则的嘴，使他念不成咒语。李遂率军士挖地洞入城，生擒王则、胡永儿，诸妖遂平。

小说所述王则起义之事，与史料记载有不少相合之处， 《宋史·明镐传》记载尤详。因此鲁迅《中国小说史略》将此书归入“元明传来之讲史”一章。此书杂以神妖斗法之事，鲁迅认为实开明代神魔小说之先声。罗贯中著二十回本自胡永儿降生写起，前面十五回记袁公受道于九天玄女，蛋子和尚盗天书，妖狐圣姑练法等事，系冯梦龙补入。冯还增写五回，散入旧本各回间，多述神怪道术。从四十回本来看，其述神魔斗法的成分大大超过讲史成分，将此书归入神魔小说更为恰当。

小说把王则农民起义写成由“妖人”发动的一场叛乱，大肆渲染义军的暴行，污蔑起义军的领袖残暴好色，荒淫无度;把镇压农民起义的官军赞扬为正义之师，救民于水火之中的英雄，暴露出作者敌视农民起义，维护封建统治的立场。小说同时揭露了统治者的腐朽贪婪，反映了人民的苦难，客观地揭示出农民起义是官逼民反的结果。小说写到当时奸臣当道， “专一嫉贤妒能，招权纳贿， 所以州县多有贪官，天下不得太平。西夏反了赵元昊，广南反了侬智高，都未收复。今日贝州反了王则，也为着贪官而起。”贝州知州张德，不仅平时“取办一应金银绵帛物件，俱不肯还铺行钱钞，害尽诸行百业”，而且是“每日不理正事，只是要钱”，因此满郡人都骂他是“绮罗裹定真禽兽，百味珍馐养畜牲!”他公然克扣军饷，激变了军心，成为王则起义的导火线。作者对王则起义持敌对态度，但也终于认识到这次起义是“农夫背上添军号，渔父船中插认旗!”小说对封建统治的批判比较深刻尖锐。作品中出现的州县官吏，没有一个不是贪官污吏。如穷儒出身的黔阳县县令侯明宰，在任四年， “解库也开过好几个了，贪心兀自不止”。后来贿赂上司， “得升京职， 自家建个生祠在县中”，被愤怒的百姓把生祠中的土偶抛到粪坑中去。作者辛辣地嘲讽这些贪官污吏说： “他的取钱，都象做土砖的，地皮也龁下了三分”， “好象扒灰扫地的畚得来簸箕里头就是”。小说还进一步把批判的矛头指向最高封建统治者： “妖不自作，皆由人兴。只因赵宋真宗，听信奸臣王钦若，引诱三遍，伪造天书，矫诬上天，欺诈百姓，以此民间竞尚妖巫，酿成妖衅。”

小说形象地描摹了当时的人情世态，为我们留下了明代生活的生动图卷，有助于认识封建社会的社会风貌。作品写到当时迷信风气之盛，从上到下都虔敬神佛仙道。作者揭露了神佛仙道的虚妄，并作了辛辣的嘲讽和揶揄。如被杨巡检认做仙丹妙药的“圣水”，不过“是老牝狐撒的臊溺”，菩萨实是老妖狐的幻身。妖狐化为活佛讲经，本身就是对神佛的亵渎。小说还描写了当时富欺贫、强凌弱，世态炎凉的社会风尚。圣姑扮作老乞婆去益州求医，受到严三点家人无端欺侮，甚至要把她送到官府打死。胡员外家境的变迁，使他一家饱尝人世冷暖炎凉。小说对市井生活的描写，如街头卖艺，设摊贩卖等，都很细致生动。

《平妖传》属早期的长篇小说，在艺术上不够成熟， 但保持着质朴清新的特色。小说有一个显著的特征，即广泛采用其他小说的素材和各种口头传说，与话本小说有密切的关系。胡永儿的出生，与白话小说《花灯轿莲女成佛记》相似;她从圣姑学道，受《绿窗新话》中《永娘配翠云洞仙》的影响。 卜吉下井，到神仙洞府遇见圣姑的情节，与白话小说《郑节使立功神臂弓》接近;胡永儿在贝州作法集结民众，与《太平广记》中《胡媚儿》有关。类似的情况还很多。小说以王则起义的史料为主干，杂缀其他小说的素材和传说，致使结构松散，脉络支离杂乱，人物缺乏鲜明的性格。小说的艺术成就主要表现在语言上。作者善于运用市井口语，既朴素流畅，又幽默泼辣，有很强的表现力，往往三言两语描绘出复杂而又细致的事物，贴切微妙，引人入胜。如写猎户赵壹盼望天晴的心情： “赵壹那时恨不得取一根几万丈的竹竿，拨断云根，透出一轮红日，又恨不得爬上天去，拿几万片绝干的展布，将一天湿津津的云儿，展个无滴。”作者尤其善于描写人物的对话，往往把说话人调侃、嘲讽的口气描摹得唯妙唯肖，如十二回杨奶奶与圣姑的对话，二十四回两个媒婆的对话，都十分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