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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文 《告子》原著(选)导读
释义

《告子》原著(选)导读

《告子》原著(选)导读

告子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任[1]人有问屋庐子[2]曰:“礼与食孰重?”曰:“礼重。”“色与礼孰重?”曰:“礼重。”曰:“以礼食,则饥而死;不以礼食,则得食,必以礼乎?亲迎[3],则不得妻;不亲迎,则得妻,必亲迎乎?”屋庐子不能对,明日之邹以告孟子。孟子曰:“于答是也何有?不揣其本,而齐其末,方寸之木可使高于岑楼[4]。金重于羽者,岂谓一钩金[5]与一舆羽之谓哉?取食之重者与礼之轻者而比之,奚翅[6]食重?取色之重者与礼之轻者而比之,奚翅色重?往应之曰:‘[7]兄之臂而夺之食,则得食;不,则不得食,则将之乎?逾东家墙而搂其处子[8],则得妻;不搂,则不得妻,则将搂之乎?”’

注释

[1]任:春秋时国名,故址在今山东济宁。

[2]屋庐子:孟子的学生。

[3]亲迎:古代婚礼的“六礼”之一,即今婚礼之迎亲。

[4]岑楼:尖顶高楼。

[5]钩:衣带钩。一钩金即一衣带钩那样一点点金。

[6]翅:同“啻”,只,止,但。

[7](zhěn):扭折。

[8]处子:处女。

译文

有个任国人问屋庐子说:“礼和食哪样重要?”屋庐子说:“礼重要。”那人问:“娶妻和礼哪样重要?”

屋庐子说:“礼重要。”

那人又问:“如果非要按照礼节才吃,就只有饿死;不按照礼节而吃,就可以得到吃的,那还是一定要按照礼节吗?如果非要按照‘亲迎’的礼节娶妻,就娶不到妻子;不按照‘亲迎’的礼节娶妻,就可以娶到妻子,那还是一定要‘亲迎’吗?”

屋庐子不能回答,第二天就到邹国,把这话告诉了孟子。

孟子说:“回答这个问题有什么困难呢?如果不比较基础的高低是否一致,只比较顶端,那么,一块一寸见方的木头可以使它高过尖顶高楼。我们说金属比羽毛重,难道是说一个衣带钩的金属比一车羽毛还重吗?拿吃的重要方面和礼的细节相比较,何止于吃的重要?拿娶妻的重要方面和礼的细节相比较,何止于娶妻重要?你去这样答复他:‘扭折哥哥的胳膊,抢夺他的食物,就可以得到吃的;不扭,便得不到吃的,那会去扭吗?爬过东边人家的墙壁去搂抱人家的处女,就可以得到妻子;不去搂抱,便得不到妻子,那会去搂抱吗?”’

评析

以诡辩对诡辩,以极端对极端。这是孟子在这里所采用论辩方法。孟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教给学生以诡辩对诡辩,从而战胜论辩的对方。所以,这一章内容固然也是孟子对礼的维护和捍卫,但对我们来说,更有启发意义的却是他作为一个智者的思维方式和论辩艺术。

告子下:人皆可以为尧舜

曹交[1]问曰:“人皆可以为尧舜,有诸?”

孟子曰:“然。”

“交闻文王十尺,汤九尺,今交九尺四寸以长,食粟而已,如何则可?”

曰:“奚有于是?亦为之而已矣。有人于此,力不能胜一匹雏[2],则为无力人矣;今日举百钧,则为有力人矣。然则举乌获[3]之任,是亦为乌获而已矣。夫人岂以不胜为患哉?弗为耳。徐行后长者谓之弟,疾行先长者谓之不弟。夫徐行者,岂人所不能哉?所不为也。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子服尧之服,诵尧之言,行尧之行,是尧而已矣。子服桀之服,诵桀之言,行桀之行,是桀而已矣。”

曰:“交得见于邹君,可以假馆[4],愿留而受业于门。”

曰:“夫道若大路然,岂难知哉?人病不求耳。子归而求之,有余师。”

注释

[1]曹交:赵岐注认为是曹君的弟弟,名交。但孟子的时代曹国已亡,所以也不确切。

[2]一匹雏:一只小鸡。

[3]乌获:古代传说中的大力士·

[4]假馆:借客舍,意为找一个住处。

译文

曹交问道:“人人都可以做尧舜,有这说法吗?”

孟子说:“有。”

曹交说:“我听说文王身高一丈,汤身高九尺,如今我身高九尺四寸多,却只会吃饭罢了,要怎样做才行呢?”

孟子说:“这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去做就行了。要是有人,自以为他连一只小鸡都提不起来,那他便是一个没有力气的人。如果有人说自己能够举起三千斤,那他就是一个很有力气的人。同样的道理,举得起乌获所举的重量的,也就是乌获了。人难道以不能胜任为忧患吗?只是不去做罢了。比如说,慢一点走,让在长者之后叫做悌;快一点走,抢在长者之前叫做不悌。那慢一点走难道是人做不到的吗?不那样做而已。尧舜之道,不过就是孝和悌罢了。你穿尧的衣服,说尧的话,做尧的事,你便是尧了。你穿桀的衣服,说桀的话,做桀的事,你便是桀了。”

曹交说:“我准备去拜见邹君,向他借个住处,情愿留在您的门下做学生。”

孟子说:“道就像大路一样,难道难于了解吗?只怕人不去寻求罢了。你回去自己寻求吧,老师多得很呢。”

评析

孟子从“性善论”出发,鼓励人人向善,个个都可以有所作为。其关键还是一个“不为”与“不能”的问题。无论是君王从政治国还是个人立身处世都有一个“不为”与“不能”的问题摆在我们面前。认识到这一点,就可以树立起立志向善的信心,从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做起,不断完善自己,最终成为一个有所作为的人。其实孟子是反对人自惭形秽,妄自菲薄,要求自尊自贵,充分认识到自己的价值。这是孟子这番议论在今天的积极意义之所在。

告子下:仁义是和平的前提

宋牼[1]将之楚,孟子遇于石丘[2],曰:“先生将何之?”

曰:“吾闻秦楚构兵[3],我将见楚王说[4]而罢之。楚王不悦,我将见秦王说而罢之。二王我将有所遇[5]焉。”

曰:“轲也请无问其详,愿闻其指[6]。说之将何如?”

曰:“我将言其不利也。”

曰:“先生之志则大矣,先生之号[7]则不可。先生以利说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悦于利,以罢三军之师,是三军之士乐罢而悦于利也。为人臣者怀利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利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终去仁义,怀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先生以仁义说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悦于仁义,而罢三军之师,是三军之士乐罢而悦于仁义也。为人臣者怀仁义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仁义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仁义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去利,怀仁义以相接也,然而不王者,末之有也。何必曰利?”

注释

[1]牼(kēng):战国时宋国著名学者,反对战争,主张和平。

[2]石丘:地名,其址不详。

[3]构兵:交战。

[4]说(Shuì):劝说。

[5]遇:说而相合。

[6]指:同“旨”,大概,大意。

[7]号:提法。

译文

宋牼准备到楚国去,孟子在石丘这个地方遇上了他。孟子问:“先生准备到哪里去?”

宋牼说:“我听说秦楚两国交战,我准备去见楚王,劝说他罢兵。如果楚王不听,我准备去见秦王,劝说他罢兵。在两个国王中,我总会劝说通一个。”

孟子说:“我不想问得太详细,只想知道你的大意,你准备怎样去劝说他们呢?”

宋牼说:“我将告诉他们,交战是很不利的。”

孟子说:“先生的动机是很好的,可是先生的提法却不行。先生用利去劝说秦王楚王,秦王楚王因为有利而高兴,于是停止军事行动;军队的官兵也因为有利而高兴,于是乐于罢兵。做臣下的心怀利害关系来侍奉君主,做儿子的心怀利害关系来侍奉父亲,做弟弟的心怀利害关系来侍奉哥哥,这就会使君臣之间、父子之间、兄弟之间都完全去掉仁义,心怀利害关系来互相对待,这样不使国家灭亡,是没有的。若是先生以仁义的道理去劝说秦王楚王,秦王楚王因仁义而高兴,于是停止军事行动;军队的官兵也因仁义而高兴,于是乐于罢兵。做臣下的心怀仁义来侍奉君主,做儿子的心怀仁义来侍奉父亲,做弟弟的心怀仁义来侍奉哥哥,这就会使君臣之间、父子之间,兄弟之间都完全去掉利害关系,心怀仁义来互相对待,这样还不能够使天下归服,是没有的。何必要去谈‘利’呢?”

评析

孟子在这里所讲的是战争与和平的问题。在孟子看来,和平是很重要的,所以,他也非常支持宋牼维护和平的行为。但是,和平的前提是仁义,而不是利害关系。因为一旦由利害关系发生冲突,必然导致争斗,失去稳定与和平。如果以仁义为前提赢得和平,则会保持长久的稳定与发展,还会使天下人心归服,安定统一。这是因为,基于仁义的和平,使人与人之间都以仁义道德相互对待,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人人忠诚谦让,仁爱正义。即让世界充满爱,哪里还有什么战争的危机呢?

从理论上说,孟子的学说是很可取的,也是能够自圆其说的。但是,在孟子所处的战国时代,以仁义为前提的和平只能是一种理想,正如以仁义为前提的战争只能是一种理想一样。

告子下:富国强兵与仁义道德

孟子曰:“今之事君者皆曰:‘我能为君辟土地,充府库。’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君不乡道[1],不志于仁,而求富之,是富桀也。‘我能为君约与国[2],战必克。’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君不乡道,不志于仁,而求为之强战,是辅桀也。由今之道,无变今之俗,虽与之天下,不能一朝居也。”

注释

[1]乡道:向往道德。乡,同“向”,向往。

[2]与国:盟国。

译文

孟子说:“如今事奉国君的人都说:‘我能为国君开拓土地,充实府库。’如今所说的好臣子,正是古代所说的残害百姓的人。国君不向往道德,不立志行仁,却去想法让他富有,这等于是去让夏桀富有。又说:‘我能够替国君邀约盟国,每战一定胜利。’如今所说的好臣子,正是古代所说的残害百姓的人。国君不向往道德,不立志行仁,却去想法让他武力强大,这等于是去帮助夏桀。从如今这样的道路走下去,不改变如今的风俗习气,即便把整个天下给他,也是一天都坐不稳的。”

评析

孟子反对不行仁政而穷兵黩武的做法。这里讲的是“富国强兵”与“仁义道德”之间的冲突。所谓“春秋无义战”(《孟子·尽心下》),而战国又有多少“义战”呢?所以,在孟子的时代,战争与仁义道德,至少在孟子的思想上是格格不入的。正因为如此,他才一贯反对靠战争、靠军事力量取胜的“霸道”,主张靠政治、靠仁义道德吸引人、感化人的“王道”。

至于“富国”,讲的是“利”,追求的是“辟土地,充府库”,这与他所说的“以义治国,何必言利”正是针锋相对的观点,他理所当然是反对的。由此可见,孟子之所以深恶痛绝那些自诩能够富国强兵的“今之所谓良臣”,是以“君不乡道,不志于仁”为前提的。换言之,这些人所搞的富国强兵是与孟子心目中的仁义道德相对立的。孟子之所以形成他的这种思想,正是因为他所处的现实是“富国强兵”与“仁义道德”相对立的。假如真能够既富国强兵又行仁义道德,二者兼得,又何乐而不为呢?

告子下:无过无不及原则的运用

白圭[1]曰:“吾欲二十而取一,何如?”

孟子曰:“子之道,貉[2]道也。万室之国,一人陶,则可乎?”

曰:“不可,器不足用也。”

曰:“夫貉,五穀不生,惟黍生之;无城郭、宫室、宗庙、祭祀之礼,无诸侯币帛饔飧[3],无百官有司,故二十取一而足也。今居中国,去人伦,无君子[4],如之何其可也?陶以寡,且不可以为国,况无君子乎?欲轻之于尧舜之道者,大貉小貉也;欲重之于尧舜之道者,大桀小桀也。”

注释

[1]白圭:名丹,曾做过魏国的宰相。筑堤治水很有名。

[2]貉(mò):又作“貊”,古代北方的一个小国。

[3]饔(yōng):早餐。飧(sūn):晚餐。这里以饔飧代指请客吃饭的礼节。

[4]去人伦,无君子:去人伦指无君臣、祭祀、交际的礼节;无君子指无百官有司。

译文

白圭说:“我想定税率为二十抽一,怎么样?”

孟子说:“你的办法是貉国的办法。一个有一万户人的国家,只有一个人做陶器,怎么样?”

白圭说:“不可以,因为陶器会不够用。”

孟子说:“貉国,五穀不能生长,只能长黍子;没有城墙、宫廷、祖庙和祭祖的礼节,没有诸侯之间的往来送礼和宴饮,也没有各种衙署和官吏,所以二十抽一便够了。如今在中原国家,取消社会伦常,不要各种官吏,那怎么能行呢?做陶器的人太少,尚且不能够使一个国家搞好,何况没有官吏呢?想要比尧舜十分抽一的税率更轻的,是大貉小貉;想要比尧舜十分抽一的税率更重的,是大桀小桀。”

评析

孟子主张薄赋税,但他从实际出发,奉行无过无不及的中庸之道。在这里其实是中庸的现实运用。文中孟子既回答了白圭的问题,又表明了自己无过无不及的主张。

财政税收是维持一个国家运转必不可少的手段。财政税收多少合适?如果横征暴敛,苛捐杂税太多、太重,老百姓就会受不了,怨声载道;如果偷税漏税太多,税率太低,国家财政紧张,入不敷出,又会影响国家机构的正常运转。孟子是深深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他从实际出发,指出,如果按照白圭所提出的税率,二十抽一,赋税倒是薄了,老百姓的负担倒是减轻了,可国家怎么运转呢?除非像那边远落后的貉国那样,根本就没有国家的机构,没有靠财政负担的单位和国家工作人员。但文明进化的中原国家既然已不可能回到像貉国那样的原始状态,怎能实现像貉国那样的税收制度呢?当然,这样说并不意味着收得多越好,像暴虐的夏桀那样,模征暴敛,把人民逼入水深火热之中。所以,孟子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只有恰到好处,才是儒者的追求。

告子下:以邻为壑,仁人所恶

白圭白:“丹之治水[1]也愈于禹。”

孟子曰:“子过矣。禹之治水,水之道也,是故禹以四海为壑[2]。今吾子以邻国为壑。水逆行谓之洚[3]水——洚水者,洪水也——仁人之所恶也。吾子过矣。”

注释

[1]丹之治水:白圭治水的方法,据《韩非子·喻老篇》记载,主要在于筑堤塞穴,所以孟子要指责他“以邻国为壑”。

[2]壑(hè):本义为沟壑,这里扩大指受水处。

[3]洚(jiàng):大水泛滥。

译文

白圭说:“我治理水比大禹还强。”

孟子说:“你错了。大禹治理水患,是顺着水的本性而疏导,所以使水流注于四海。如今你却使水流到邻近的国家去。水逆流而行叫做洚水——洚水就是洪水——是仁慈的人厌恶的。你错了。”

评析

从方法上说,大禹治水顺应水性,重在疏导;白圭治水却高筑堤防,重在堵塞。从效果上说,大禹最终将水导入四海,而白圭却把水堵塞后流向邻国。导入四海造福人民而于人无害,流向邻国则是损人利己,仁者厌恶的行为。所以孟子一再说:“你错了。”并不承认白圭治水有什么了不起,更不用说超过大禹了。

从白圭治水“以邻国为壑”,就像自己家里装修得非常豪华舒适,干净得一尘不染,但却把垃圾桶垃圾袋放在与邻居共用的楼道里。这只是最为常见最为普遍的生活小事,至于那商家之间的竞争,同事之间的勾心斗角,政治斗争中的你死我活,“以邻为壑”的手段更是无所不用其极。总而言之,就是一种损人利己、嫁祸于人的行为。

告子下:好善足以治天下

鲁欲使乐正子[1]为政。孟子曰:“吾闻之,喜而不寐。”

公孙丑曰:“乐正子强乎?”

曰:“否。”

“有知虑乎?”

曰:“否。”

“多闻识乎?”

曰:“否。”

“然则奚为喜而不寐?”

曰:“其为人也好善[2]。”

“好善足乎?”

曰:“好善优于天下[3],而况鲁国乎?夫苟好善,则四海之内皆将轻[4]千里而来告之以善;夫苟不好善,则人将曰:訑訑[5],予既[6]已知之矣。’訑訑之声音颜色距[7]人于千里之外。士止于千里之外,则谗谄面谀[8]之人至矣。与谗诌面谀之人居,国欲治,可得乎?”

注释

[1]乐正子:复姓乐正,名克。

[2]好善:这里特指喜欢听取善言。

[3]优于天下:优于治天下的意思。优,充足。

[4]轻:易,容易,不以为难。

[5]訑訑(yí):自满的样子。

[6]既:尽,都。

[7]距:同“拒”。

[8]谗:说陷害人的坏话。谄:巴结,奉承。谀:讨好逢迎。

译文

鲁国打算让乐正子治理国政。孟子说:“我听到这一消息,欢喜得睡不着觉。”

公孙丑问:“乐正子很有能力吗?”

孟子说:“不。”

公孙丑问:“有智慧有远见吗?”

孟子说:“不。”

公孙丑问:“见多识广吗?”

孟子说:“不。”

公孙丑问:“那您为什么高兴得睡不着觉呢?”

孟子回答说:“他为人喜欢听取善言。”

公孙丑问:“喜欢听取善言就够了吗?”

孟子说:“喜欢听取善言足以治理天下,何况治理鲁国呢?假如喜欢听取善言,四面八方的人从千里之外都会赶来把善言告诉他;假如不喜欢听取善言,那别人就会模仿他说:‘呵呵,我都已经知道了!’呵呵的声音和脸色就会把别人拒绝于千里之外。士人在千里之外停止下来,那些进谗言的阿谀奉承之人就会来到。与那些进谗言的阿谀奉承之人住在一起,要想治理好国家,办得到吗?”

评析

孟子认为,治理好一个国家并不单靠执政者个人的能力、智慧和学识,而应当广泛听取和采纳别人的意见,集思广益。这样,就会吸引天下的有识之士,治理国家,乃至于治理天下就会游刃有余了。如果自以为是,听不进别人的意见,那真正的有识之士就会被拒之于千里之外,而奸邪的谄媚之徒就会乘虚而入。

这里所说的“好善”主要指喜欢听取善言。什么叫善言,善言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好话”,而是指对于治理国家有益的忠言。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忠言的确是“逆耳”的,是非常不中听的。这时就可判断那听取善言的人是真好善还是假好善了。真好善的人雍容大度,宰相肚里能撑船,对于不那么中听的话也照样能够听取,采纳其合理的对于治国平天下有益的良方。假好善的人心里就不那么痛快,甚至会恼羞成怒,即便不当面发作,也会在下来以后找个碴儿把那进言的人给开销掉。唐太宗李世民是历史上著名的好皇帝,也是“好善”的典范之一,但他不也多次想杀掉那一再进“逆耳”之言的魏徵吗?

告子下: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孟子曰:“舜发于畎亩[1]之中,傅说[2]举于版筑[3]之间,胶鬲[4]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5],孙叔敖举于海[6],百里奚举于市[7]。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8]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9]于虑,而后作;征[10]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11],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注释

[1]畎(quǎn)亩:田间,田地。

[2]傅说(yuè):殷武丁时人,曾为刑徒,在傅岩筑墙,后被武丁发现,举用为相。

[3]版筑:一种筑墙工作,在两块墙版中,填入泥土夯实。

[4]胶鬲(gé):殷纣王时人,曾以贩卖鱼、盐为生,周文王把他举荐给纣,后辅佐周武王。

[5]管夷吾:管仲。士:此处指狱囚管理者。当年齐桓公和公子纠争夺君位,公子纠失败后,管仲随他一起逃到鲁国,齐桓公知道他贤能,所以要求鲁君杀死公子纠,而把管仲押回自己处理。鲁君于是派狱囚管理者押管仲回国,结果齐桓公用管仲为宰相。

[6]孙叔敖:是春秋时楚国的隐士,隐居海边,被楚王发现后任为令尹(宰相)。

[7]百里奚举于市:春秋时的贤人百里奚,流落在楚国,秦穆公用五张羊皮的价格把他买回,任为宰相,所以说“举于市”。

[8]曾:同“增”。

[9]衡:通“横”,指横塞。

[10]征:表征,表现。

[11]法家拂士:法家,有法度的大臣;拂,假借为“弼”,辅佐;拂士即辅佐的贤士。

译文

孟子说:“舜从田间劳动中成长起来,傅说从筑墙的工作中被选拔出来,胶鬲被选拔于鱼盐的买卖之中,管仲被提拔于囚犯的位置上,孙叔敖从海边被发现,百里奚从市场上被选拔。所以,上天将要把重大使命降落到某人身上,一定要先使他的意志受到磨炼,使他的筋骨受到劳累,使他的身体忍饥挨饿,使他备受穷困之苦,做事总是不能顺利。这样来震动他的心志,坚韧他的性情,增长他的才能。人总是要经常犯错误,然后才能改正错误;心气郁结,殚思极虑,然后才能奋发而起;显露在脸色上,表达在声音中,然后才能被人了解。一个国家,内没有守法的大臣和辅佐的贤士,外没有敌对国家的忧患,往往容易亡国。由此可以知道,忧患使人生存,安逸享乐却足以使人败亡。”

评析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孟子所举的例证是舜帝、傅说、胶鬲、管仲、孙叔敖、百里奚六人。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云云,成为《孟子》最著名的篇章之一,后人常引以为座右铭,激励无数志士仁人在逆境中奋起。其思想基础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英雄观念和浓厚的生命悲剧意识,一种崇高的献身精神,是对生命痛苦的认同以及对艰苦奋斗而获致胜利的精神的弘扬。

用尼采的话来说,就是要求我们“去同时面对人类最大的痛苦和最高的希望。”(《快乐的科学》)因为,痛苦与希望本来就同在。

而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司马迁说得好:“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司马迁《报任安书》)之所以如此,正是因为他们身处逆境的忧患之中,心气郁结,奋发而起,置之死地而后生。至于死于安乐者,历代昏庸之君,荒淫逸乐而身死国亡,其例更是不胜枚举。所以,对人的一生来说,逆境和忧患不一定是坏事。生命说到底是一种体验。因此,对逆境和忧患的体验倒往往是人生的一笔宝贵财富。

告子下:教亦多术

孟子曰:“教亦多术矣。予不屑之教诲也者,是亦教诲之而已矣。”

译文

孟子说:“教育也有多种方式方法。我不屑于教诲他,本身就是对他的教诲。”

评析

教育有多种方式方法,这是不言而喻的。孟子这里着重谈到的,则是一种独特的方法。不屑之教,是亦教之。其实,孔子早就采取这种“不屑之教”的方法了。他教育宰予:“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于予与何诛?”(《论语·公冶长》)对于宰予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责备的呢?说没有什么好责备的,其实正是最严厉的责备。所以,也是一种“不屑之教”。“不屑之教”的奥妙在于,是让他羞愧而奋发向上。因此,不屑于教诲只是不从正面讲道理而已,是从反面激发他的自尊心。想来宰予是羞愧而奋发向上了的,后来还做了齐国的临淄大夫。看来,儒家先贤教学很注意教育心理学原理的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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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2 15:49: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