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微草堂笔记《古寺鬼语》原文|注释|赏析|译文

余督学闽中时，^[1]幕友钟忻湖言：^[2]其友昔在某公幕，因会勘宿古寺中。^[3]月色朦胧，见某公窗下有人影，徘徊良久，冉冉上钟楼去。心知为鬼魅，然素有胆，竟蹑往寻之。至则楼门锁闭，楼上似有二人语。其一曰：“君何以空返?”其一曰：“此地罕有官吏至，今幸两官共宿，将俟人静讼吾冤。顷窃听所言，非揣摩迎合之方，即消弭弥缝之术，是不足以办吾事，故废然返。”语毕，似有太息声。再听之，竟寂然矣。次日，阴告主人，果变色摇手，戒勿多事。迄不知其何冤也。

【注释】 [1]督学：清代提督学政，别称为督学使者，为督察学政的官员。 [2]幕友：原指将帅幕府中的参谋、书记等，后用为地方军政官延用的办理文书、刑名、钱谷等佐助人员的通称。 [3]会勘：会合审问。

【译文】 我到福建视察学政时，听幕友钟忻湖说，他的一位朋友当年在某官幕府中当幕友，因为参与查办案子，随主人宿在一座古庙里。入夜，在朦胧的月光下，他看见主人的窗下有个人影，那人影来回徘徊了很长时间，又慢慢地上了钟楼。他明知是鬼，但一向有胆量，竟然轻手轻脚跟上去看个究竟。上了钟楼，见楼门锁着，楼里好像有两个人在说话。一个说：“你为什么没办事就回来了?”另一个说：“这地方很少有官吏来，今天幸好有两位官员一起在这里过夜，想待夜深人静后去向他们诉讼我的冤枉。刚才在外偷听他们谈话，不是探讨逢迎讨好上司的办法，就是谈如何掩盖错误、弥补过失，这样的官办不了我的事，所以只好失望地回来了。”说完，似乎有叹气的声音;再仔细听，竟一点动静也没了。第二天，他把所见悄悄告诉主人。主人一听，果然变了脸色，连连摇手，叫他不要多事。至今也不知那鬼有什么冤枉。

【总案】 这则故事实为一篇借鬼语讽刺现政的小品。古寺的冤鬼幸逢两位官员借宿寺中，想乘机申诉冤屈。两位官员是为办案而路过此地的，按理说他们的话题更多应围绕案情而发，岂料不然，两人的私下言谈竟尽是些如何逢迎拍马、消弥过失的官场术，冤鬼大失所望，颓然而返。鬼的遭遇尚且如此，阳间活人的遭遇就可想而知了，那些在“明镜高悬”的标榜下道貌岸然的官吏，在面对百姓的诉讼时，心中是否真存公正廉明呢?借鬼语画出阳间官场的丑恶，是这则故事的蕴意所在。

宫晓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