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锦回文传》简介|鉴赏

清代白话长篇人情小说，石印本改名《四续今古奇观》，十六卷不分回。题“笠翁先生原本、铁华山人重辑”，论者一般认为是后人在李渔的原稿基础上加工成书的。此书每卷之后有素轩评语，其中第二卷后的评语为：“稗官为传奇蓝本。传奇有生旦，不能无净丑。故文中科诨处不过借笔成趣，观者勿疑其有所指刺也。若疑其有所指刺，则作者尝设大誓于天矣。”孙楷第谓此“大誓”即《笠翁一家言全集》卷二《笠翁文集》中的《曲部誓词》，极是。此又为该书系李渔所作提供一条确证。此书刻印较晚，现知有嘉庆三年宝砚斋刻本、道光六年大文堂刻本等。

本书开头从前秦苏蕙(若兰)织锦回文故事叙起，接叙此锦流传数百年后，为唐代武则天购得，但经安史之乱，此锦再次失去，直至僖宗乾符年间，襄州梁孝廉偶从一军人手中购得半幅;另半幅则为礼部侍郎桑求所得。此后小说便围绕着这两个半幅回文锦的离合归宿，以梁孝廉之子梁栋材与桑求之孤女桑梦兰的姻缘故事为中心，展开了众多人物的矛盾纠葛。最后是锦合人合，梁栋材与桑梦兰终成夫妇，所以叫做《合锦回文传》。

《合锦回文传》以梁栋材与桑梦兰的姻缘故事为线索，较为广泛地描写了正与邪、善与恶、忠与奸的矛盾和斗争。小说写梁孝廉夫妇扶植孤贫，忠厚善良，先收养了姑表侄女房莹波，又收养了姨侄赖本初，并成就二人的亲事。但赖本初夫妇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当赖本初谋到本州富户栾云的西宾馆职并有些积蓄之后，竟然六亲不认，甚至伙同纨绔子弟栾云一起加害梁栋材和桑梦兰。当时在梁家寄居、与梁栋材一起读书的，还有梁栋材的另一姨表兄弟薛尚文，此人坦白无私，刚肠疾恶，深鄙赖本初的为人，与赖本初形成鲜明对照。襄州太守柳玭原为殿中侍御史，为人鲠直，因与宦官杨复恭不合，求补外任至于此地。他深爱梁栋材之才，以后又收留了落难的桑梦兰，并使二人终成婚配。他起复殿中侍御史之后，与阉党杨复恭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斗争。及第后的梁栋材、袭职后的薛尚文(此时已改名尚武)与柳玭站在一起，卖身投靠的赖本初、栾云与杨复恭沆瀣一气。这样，作者就把梁栋材与桑梦兰的男女姻缘，梁栋材与赖本初正与邪、善与恶的冲突，跟柳玭与杨复恭的忠与奸的斗争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结局是柳玭、梁栋材、薛尚武等拜官封爵，杨复恭、赖本初、栾云等受到惩处，表现了作者劝善惩恶的写作意图。

《合锦回文传》叙事写人错落有致，结构布局细密周到。小说虽以梁栋材、桑梦兰的姻缘为线索，但着力最多的却是赖本初、栾云、时伯喜几个小人的恶行，其中又重点描写了赖本初的两面三刀、忘恩负义的恶德恶行。赖本初刚到梁家时， “外貌恂恂”， “执礼甚恭”，靠耍两面派的手法，赢得了梁孝廉夫妇的欢心。使梁孝廉冷落薛尚文而宠信自己，从而骗得梁孝廉夫妇决心把房莹波嫁给他。当他谋到栾云家西宾之位，取得一些不义之财之后，竟不顾梁孝廉重病在身，一脚踢开梁家，另立门户，使梁孝廉含悲而逝。对丧中所费，他一毫不管，只是到七七将终的时候，写了个“缌麻赘婿”的帖儿，送来三两奠金;而到义母窦氏去世时，简帖上的“缌麻赘婿”又换成“甥婿”，奠金也由三两减成二两了。他不仅忘恩负义，而且恩将仇报，后来竟伙同栾云、时伯喜打劫梁栋材的半幅回文锦，帮助栾云谋夺桑梦兰，与栾云一起投靠权奸杨复恭做了干儿、干侄，参与行刺桑梦兰。小说对于赖本初这个刁钻诡诈、阴险恶毒的小人的描写和刻画，是比较成功的。

其他人物包括主要线索人物梁栋材、桑梦兰等，都写得比较一般化。这部小说跟李渔的有些拟话本小说一样，也有着重故事而轻人物的倾向。小说的故事头绪纷繁，但作者写来有条不紊，错落有致，情节发展朴朔迷离，变化莫测，不少情节写得相当精彩。如写赖本初、时伯喜串通光棍聂二爷，借口为栾云贿买科场关节，而行敲诈栾云之实，写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使读者如堕五里雾中。作者先让聂二爷假冒礼部侍郎桑求的舅子到栾家来，盛宴之上立了合同议单。继写栾云收到贿买关节当心起祸的恫吓信，栾云六神无主，找赖本初、时伯喜商讨对策，并听任赖、时摆布，次早即去与聂二爷解议，聂故作大怒不允，这时又是赖、时出面打圆场，做好做歹，以一千五百两银子为代价，解了原议，银子也就这样轻易地落入赖本初等三人的腰包。这个骗局不要说栾云识辨不出，如果不是后面时伯喜供出，读者同样也无法识破。真可谓天衣无缝，玄巧无比。并且还在事件的发展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写出了人物：作为西宾和门客的赖本初和时伯喜是这件事的主谋，他们暗里与聂二爷勾结，明里却处处装作替栾云说话，是十足的刁钻之徒;聂二爷是诈骗的惯家，积年的光棍，所以显得从容不迫，喜怒自如，大有居高临下之势;栾云是一个不务正业而又不谙世情的公子哥儿，无胆无识，遇事惊慌失措，由赖本初、时伯喜牵着鼻子走。小说后半部写赛空儿行刺桑梦兰，就故事的组织和穿插而论也是颇具匠心的。

《合锦回文传》的结构布局谨严，前后照应周到。全书以回文起，以回文结，首尾回环，织成一片。中间乍离乍合，疑死疑生，忽而盗贼，忽而战斗，忽而鬼物显灵，忽而比邱说法，令人目眩神摇，眼花缭乱。值得称道的是还能借锦写人，不但写出梁栋材、桑梦兰的绎锦之才，而且还通过赖本初先后在梁栋材、栾云面前怂恿献锦给权奸杨复恭，以谋求功名富贵，写出了赖本初人品的低下。小说之针线细密，更是无懈可击，一人一事一物，都能前后照应，没有顾此失彼之嫌。如第十四卷写赛空儿行刺桑梦兰未遂，不敢回京，就改名倪宝，混入流民籍中受田耕种。一日在一家酒店中吃酒撒泼，被地方邻里扭结到防御衙门，结果被审出前情，行刺案发。小说在写到赛空儿吃酒的酒店时交代说， “那酒店主人就是前日在村镇上开饭店，梁忠曾在他家住过的，今因地方平静了，故搬到官塘大路来卖酒营生。”一家无关紧要的酒店饭店，作者也如此用心，使得前后照应贯通。

《合锦回文传》后半部无论就思想内容，还是艺术描写，都比前半部逊色。构成后半部的主要情节，如梁栋材协同柳玭剿灭叛将杨守亮，薛尚武入京任总制京营大将军并在教场奉旨处死杨复恭，赛空儿行刺桑梦兰，桑梦兰乔装鬼赚梁栋材再娶刘梦蕙，还有赖本初梦游地府，老判官显圣，小白马救主等等，有的缺乏生活真实，有的一味追逐奇巧，有的纯属荒诞无稽，不但宣扬了生死轮回、因果报应以及宽恕调和等迷信落后思想，而且叙事写人渐趋驳杂，使这部小说终竟成就不高，未能在中国小说史上产生多少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