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的孩子

我们家朝北的窗户对着一座二层的小楼，不是现在新造起来的那种别墅式的让人看一眼就会脸红心跳的小洋楼，而是一个旧旧的，已经有些破败的、老式的小楼。

小楼的主人是一位孤老太太，她将二楼的一间房间出租了，换些钱来养活自己。于是，有了房客。虽然不是我们的房客，但是他们的活动都在我们眼里，当然，这需要我们站在北窗口看。

房客是从苏北来的，一对三十来岁的夫妇，在我们这个城市里打工。男人替某个商店运货，有一辆助动的黄鱼车，每天早晨出去，晚上回来。

女人在某个旧货收购站做活。

他们早出晚归，基本上没有什么声息。

即使他们每天在家，他们有声有色，我们却也不可能一直站在北窗看着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

到了暑假和寒假，情况就不一样了，在假期里，他们家和我们家就有了联系。

是因为孩子。

他们的两个孩子，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平时在老家的乡下学校念书，放了假，就到父母亲这里来。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小男孩大概有五六岁的样子，由我儿子结识了他，领回家来玩，一进门，就向我们一一鞠躬，说，阿姨好，阿婆好，阿爹好，十分懂事，讨人喜欢。

小男孩成了我们家的假期的客人。

时间过得很快，已经几年过去，小男孩也上学了，每年放假，他仍然和他的姐姐一起来，他仍然到我们家来玩。我问他，大群子，假期作业做了没有？他说，做了。其实还没有做。他的姐姐揭发他。

到吃饭的时候，他妈妈就在家里喊，吃饭了。

快开学的几天，我儿子总是急急忙忙地赶做假期作业，大群子被我们挡在门外不许他进来了。

大群子写了一封信从门缝里塞进来，信是给我儿子的，信里夹了一块水果糖，信上说，徐来，我送一颗糖给你，比你送给我的东西少得多，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过了一会儿，他又故技重演，再从门缝里塞进一封信进来，说，徐来，你约我十点钟来，我准时来了。

我儿子实在安不下心来做作业。

每年假期结束的时候我儿子和他依依不舍地告别，希望下一个假期早点到来。

今年寒假结束，我儿子郑重地对我说，大群子明天要走了，我想求你一件事情。我说，什么事？儿子说，带我和大群子去吃一次肯德基。我问儿子，是不是大群子要求的？儿子说，是我想出来的，大群子从来没有吃过肯德基，他们那里没有肯德基。我说，好的。

后来大群子来了，我说，大群子，晚上我们一起去吃肯德基。

大群子摇头。

我说，不去？为什么？

大群子摇头。

我说，是你妈妈不许你去？

大群子仍然摇头。

我儿子说，去吧去吧，你妈妈不会骂你的。

大群子还是摇头。

结果大群子没有去。

我带着儿子吃了肯德基回来，我儿子站在楼下大喊，大群子，明天早晨你们几点钟走？

大群子的脸从窗口探出来，说，五点。

我儿子说，我明天不能送你了，再见了。

大群子说，再见。

第二天一早，大群子他们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