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诗歌别集·清代与近代部分· 东江诗钞》新诗鉴赏

诗别集，十二卷，清唐孙华撰。孙华(1634～1723)字实君，太仓州(今属江苏)人。康熙二十七年(1688)进士，未授官。康熙三十三年始官礼部主事，两年以后告归。

唐氏所处时代为清初到清中叶过渡时期，此时清诗坛较为沉寂，明代遗老凋零殆尽，清初名家所剩无几，而唐氏代表作品多写于此时。唐氏善于运用铺陈的手法和通俗、平易的诗体反映当时政局民隐。举凡清亲贵及官吏之横暴，人民之贫困，征索之急，刑政之酷无不摄入诗中。如《记里中事》组诗用律体反映了封建专制的残酷：“时事何容口舌争，畏途休作不平鸣。藏身复壁疑无地，密语登楼怕有声。书牍人方尊狱吏，溺冠世久厌儒生。闭门塞窦真良计，燕处超然万虑轻。”这反映了江南一带士人经历了庄氏“明史案”“奏销案”“哭庙案”一系列的以读书人为打击目标的大案要案之后的特殊心态。统治者仿佛猎狗一样到处搜寻着读书人“违碍”的言论和行动，他们只好“闭门塞窦”，隐忍苟活。文字狱的恐怖是具有震撼性的：“书生群聚游谈出，世上危机笔舌多。侧足焦原轻试险，千寻无绠持如何?”(《记里中事》)明末士人群聚议政的风气使得清统治者十分痛恶，在他们心目中，老百姓只有随声附和的资格，没有任何表达的权利。朱元璋是这样看，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的皇帝也这样看，因此他们都十分重视钳制士大夫舆论，用软硬两手使其就范。但这一点在康熙中叶以后诗人作品中很少反映。看来唐氏并未吸取“里中事”的教训，否则他是不会将此写入诗篇的，而且绘声绘色，并表现出激愤。

孙华有些诗篇还揭露了豪门亲贵的奢侈淫糜的生活和他们无法无天、横行霸道、聚敛无厌的情景：“家藏金穴自封闭，仰拾俯取仍贪饕。铜山恨不移屋底，锱铢计算争锥刀。摸金厚地富媪泣，探珠沧浪鲛人号。爪牙四路布伥鬼，白昼攘攫穷搜劳。桑间欲夺灵辄食，寒日思褫范叔袍。一钱仍望还蚨母，半李亦欲分蛴螬。幸舍穷宾冀润余，妄想欲刮偻句(龟名)毛。”(《时世公子行》)看来这掠夺成癖而又权势颇大的“公子”只能是初入关不久的满洲权贵，他们初到繁华的江南无物不爱，到处掠夺，不管穷富，活人还是死人，只要能抢到手，则决不放过。他们是挥霍者也是聚敛者，而且在聚敛方面十分精明，真是“燕口夺泥”“佛面刮金”，锱铢必较。这与他们的后代只知道花钱连称银子的戥子都不认识的情况是大不相同的。

孙华诗还描写了社会下层人们的苦难。如《廝养儿》《侯门妓》写奴隶的悲惨命运;《水车行》写天旱农民戽水“蓬头露体斗轻健，三尺青布裁围腰。终朝轧轧直至暮，首如鹤啄尻益高”;《锄田行》写天旱农民锄地“久晴无雨土益干，锄头下处如击石。偏到炎天户户忙，日午当空火伞赤。可怜一笠不遮身，偻背常供红日炙”。这些描写皆能穷形极相，纤毫毕见，十分生动。

唐诗学苏轼，以才气胜，善于叙事。如《憎蝇》《捕鼠》等，虽是写生活细事，作者皆能委婉写来，叙述清楚，并富于章法，似易实难。

唐氏自康熙二十七年(1688)以后始专力作诗，其诗集之刻始于康熙三十三年，其弟子揆叙为之出资。晚年诗作愈多，门人弟子请刊，于是，孙华亲自编定，三十三年以前删汰几尽，仅存百余首。全编按年编排，于康熙五十六年刊刻问世，1979年上海古籍出版社据此本影印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