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御寇·商丘开》注释,意译与解说

与商丘开俱乘高台，于众中漫言曰： “有能自投下者赏百金。”众皆竞应。商丘开以为信然，遂先投下，形若飞也，扬于地，骪骨无毁^①。范氏之党以为偶然，未讵怪也。因复指河曲之淫隈^②曰： “彼中有宝珠， 泳可得也。”商丘开复从而泳之。既出，果得珠焉。众昉^③同疑。子华昉令豫肉食衣帛之次。俄而范氏之藏大火。子华曰： “若能入火取锦者，从所得多少赏若。”商丘开往无难色，入火往还， 埃不漫， 身不焦。范氏之党以为有道， 乃共谢之曰： “吾不知子之有道而诞^④子， 吾不知子之神人而辱子。子其愚我也，子其聋我也，子其盲我也。敢问其道?”商丘开曰： “吾亡道， 虽吾之心，亦不知所以。虽然，有一于此， 试与子言之。曩子二客之宿吾舍也， 闻誉范氏之势， 能使存者亡， 亡者存; 富者贫， 贫者富。吾诚之无二心。故不远而来。及来， 以子党之言皆实也， 唯恐诚之之不至， 行之之不及， 不知形体之所措， 利害之所存也。心一而已，物亡迕者，如斯而已。今昉知子党之诞我，我内藏猜虑，外矜观听，追幸昔日之不焦溺也，怛^⑤然内热， 惕^⑥然震悸矣。水火岂复可近哉?”

—— 《列子·黄帝》

【注释】

①：同“毁”。②隈：弯曲的地方。淫隈：水湾的深处。③昉(fang)：开始。④诞：欺骗。⑤怛(da)：痛苦，悲伤。⑥惕：戒惧的样子。

【意译】

有一次，范氏门徒和商丘开一起登上高台，众人中有人随便说：“谁能从高台上跳下，赏他百金。”大家争先恐后答应，商丘开信以为真，率先跳下，身形轻似飞鸟，飘扬到地面，肌骨一点也没受损伤。范氏门徒以为事属偶然，并不感到奇怪。又指着一个河湾的深处说：“那里面有个宝珠，游下去就可以得到。”商丘开听了又游了下去，等游出水面果真得到了珠宝。大家这才惊疑，子华也才开始让他加入到吃酒穿帛门客的行列。不久，范氏储藏室起火，子华说：“你要是能到火中取出锦缎，取得多少都赏给你。”商丘开毫不费力地往返于火中，尘埃不沾，身体不焦。范氏门徒以为他有什么道术，一起向他道歉说：“我们不知您是有道之人而欺骗了您，不知道您是神人而侮辱了您。您是以我们为愚人，以我们为聋子，以我们为瞎子。请问您有什么道术?”商丘开说：“我没什么道术。从内心讲我也不知道原因。虽然如此，有一点想法与你们说说。从前，两位门客借宿我家。听到他们赞誉范氏之势，能使活着的死亡，死去的复活;富有的变穷，穷的变富，我深信不疑。所以远道而来。来到以后，以为你们的话都不会错，唯恐诚心不到，行动跟不上，从不考虑形体的安全和利害。只是一心一意，觉得没有什么能违抗我，如此而已。现在才知道你们是欺骗我，我内心怀着猜虑，外表还要矜持，留意别人的视听，想起前些日子幸而没被烧焦和淹死，惊得我五内发热，心里震动，哪里还可以再靠近水火呢?”

【解说】

俗话说：“诚则灵。”商丘开偶然听说子华的声名与权势能操纵生死贫富，便信以为真，怀着一股赤诚远道投奔子华。在这种诚心支配下，他志无他虑，顿忘其形骸，死生忧惧不再在乎，以致创造了坠台不伤、入水不溺、入火不焦的奇迹。这则寓言似乎想告诉我们，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必须要有坚强的决心，充分的信心，才能克服一切困难，才能达到既定目的。从这个意义上讲，这则寓言的借鉴意义是十分清楚的。但是，谁都能理解，奇迹只是特定条件下的产物，并不是只要有了诚心，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商丘开的奇迹只是作者为了极言诚心之可贵而想象出来的。在我们面临具体问题时，还必须从实际出发，掌握事物的客观规律，弄清问题缘由、过程，对它作出具体的分析。否则， 盲目行动， 再有诚心也会造成意料之外的后果。

【相关名言】

诚之所感， 触处皆通。

——吴处厚

诚无不动者， 修身则身正， 治事则事理。

——杨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