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赵鼎

鹧鸪天·建康上元作

客路那知岁序移，忽惊春到小桃枝。天涯海角悲凉地，记得当年全盛时。花弄影，月流辉，水精宫殿五云飞。分明一觉华胥梦。回首东风泪满衣。

赵鼎两次到建康(今江苏南京)。一次是建炎元年(1127)，高宗仓皇南渡，暂驻建康，赵鼎也自北方南来。绍兴二年(1132)，赵鼎知建康府，再次来到这里。从词的首句“客路”看，这首词当作于建炎二年的上元节。

词是从“客路”着笔的。词人经过颠沛流离，道经仪真，辗转来到建康，故云“客路”。作为九主抗战的爱国文臣，他一路上目睹金兵铁骑蹂躏美好河山的现实，心绪甚是愤懑、忧伤。首句“客路那知岁序移”，真实地反映了他当时的心境。当时，词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节序变移，所以，“忽惊春到小桃枝”一句，传神地写出他突然惊觉的心态。小桃，桃花的一种，每年上元节前后开花，状如垂丝海棠，是一种反映节序很有特征性的花卉。词人的想象力是极其丰富的，他由小桃开花联想到上元节，也必然会从不同时空间的上元节，推想开去，本词的全部情思，正是这种艺术想象的继续延伸。今年的上元节在建康，这里是个“天涯海角悲凉地“的地方。从中原人的眼里看来，建康犹如“天涯海角”，李清照流落江南后，也有同样的体验，曾写出“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清平乐》)。建炎初年，建康驻守宋军，防止金兵南下；从北方渡江南来的百姓，也都聚集建康，因而呈现一派战乱气象，故云“悲凉地”。此时此地的赵鼎，很自然地想起往事，“记得当年全盛时”，他记起宋王朝鼎盛时代的汴京，汴京的上元节。词的上阕，着重描写词人初到建康时的悲伤心情，歇拍处，引出往事的回忆，开始了词意的第一次转折。

本词采用上虚下实的过片方式。下阕写上元忆旧，正是对上阕结句的具体描写，“花弄影，月流辉，水精宫殿五云飞”，形容汴京上元之夜灯花交辉、灯月相映，宫殿晶莹、彩云纷飞的盛况，反映出太平盛世的气象，流露出词人的喜悦心情。上三句写景，情致欢怿，语句清丽，而结尾两句，词人运用反跌的艺术手法，醒明本词正意：“分明一觉华胥梦，回首东风泪满衣。”华胥梦，用黄帝昼眠梦游华胥之国的典故(见《列子·黄帝》)，说明北宋繁华的景象，如梦幻一般已经消失，面临着宋室南渡、金瓯破碎的政局，怎能不使这位爱国志士在良辰美景的节序里痛心疾首、泪满衣襟呢？

赵鼎是南宋初年的中兴名臣，他的这首小词，寄寓着北宋亡国的深沉哀痛，清人况周颐评这首词：“清刚沈至，卓然名家，故君故国之思，流溢行间句里。”(《惠风词话》卷二)全词词情悲喜交错，词意跌宕多变，词虽小而内蕴量极大，用笔轻清而意极沉郁，确是一首好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