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王冕·冀州道中》原文赏析

我行冀州路，默想古帝都。水土或匪昔，《禹贡》书亦殊。城郭类村坞，雨雪苦载涂。丛薄聚冻禽，狐狸啸枯株。寒云著我巾，寒风裂我襦。盱衡一吐气，冻凌满髭须。程程望烟火，道旁少人居。小米无得买，浊醪无得沽。土房桑树根，仿佛似酒垆。徘徊问野老，可否借我厨。野老欣笑迎，迎前挽我裙。热水温我手，火炕暖我躯。丁宁勿洗面，洗面破皮肤。我知老意仁，缓缓躯仆夫。切问老何族?云是奕世儒。自从大朝来，所习亮匪初。民人籍征戍，悉为弓矢徒。纵有好儿孙，无异犬与猪。至今成老翁，不识一字出。典故无所考，礼义何所拘。论及祖父时，痛入骨髓馀。我闻忽太息，执手空踌蹰。踌蹰向花天，何时可能甦。饮泣不忍言，拂袖西南隅。

作者王冕曾因“一试进士第”不中，弃而出游，历大江南北，最后北上燕都(今北京市附近)。这首诗就是他来去燕都，在冀州途中所作。诗中不仅刻画出北方农村的贫困萧条，也写出了北方农民热情好客、诚恳淳朴的性格，指责了蒙古统治者对汉族文化的摧残。全诗可分三个段落。

从开头到“浊醪”句为第一段，写北方农村经过宋金元历代统治者的战争摧残和横加掠夺，一派荒凉萧条景象。开头一句“我行冀州路”，扣紧题目。冀州，古九州之一，原来西、南、东三方都以当时的黄河与雍、豫、兖、青等州为界，后历经变移，一般指河北省及附近一带。元代冀州属真定路，领信都、南宫、枣强、武邑、新河五县。“冀州路”，冀州路上，元不设冀州路，冀州为元中书省所辖腹里之地，也是历代诸侯国和封建王朝建都之地，所以下句说：“默想古帝都。”因为历年久远，山河变迁，有的地方已改变了过去的面貌，据传为战国时所作的《禹贡》一书的记载也很不一样。这四句是说，冀州一带虽屡经变迁，毕竟是历代帝王立国建都的文明之地。以下十二句，写眼前所见冀州现状。“城郭类村坞，雨雪苦载涂。”城郭小得像个村庄。坞，构筑在村落外围作为屏障的土堡。路上满是雨雪泥泞。“丛薄聚冻禽，狐狸啸枯株。”丛薄，草木茂盛的树林。树丛中聚集着一群群越冬的鸟类，狐狸之类野兽在枯树林里拉长声音叫。以鸟兽丛聚啸叫的描写，反映人烟的稀少，原野的荒凉。“寒云”四句，从自身感受与北方天气的寒冷，寒云压顶，寒风裂衣，仰着吐一口气，髭须上就满挂冰花。从身寒表露对人烟的向往。“程程”四句，直接说出盼望投奔人家，以救饥渴寒冷，一路上却偏偏不见人家。这一段从“默想古帝都”到荒无人烟，想找人家买点米打点酒都无处找，从古今对比和亲见身历反映北方的荒凉。

从“土房”句到“痛入”句为第二段。从刻画一个老人的形象、反映北方人民的淳朴好客，揭露元朝统治者对北方文化的破坏。前十二句写诗人受到的热情接待。诗人冲寒迎风，饥寒交困地奔走在北方荒野，却找不到一户人家歇脚，盼了一程又一程，终于发现了一座土房，房中的桑树根，口渴思酒的诗人，还以为是个酒垆呢，其实是一户平民人家。诗人感到不便打扰，再三犹豫，终于说出口来，却未敢贸然直说，明明是求茶饭，反说借厨。不料老人竟是如此真诚热情的接待，老人笑脸相迎，走过来拉着衣襟引进屋，因为知道客人一路风寒，又是端热水给诗人温手，又送到热炕上暖身，还告诉诗人，受了寒气，暂不要用水洗脸，洗了皮肤会破裂的，诗人深为老人的慈爱所感动，把从人也吩咐离开了，真有宾至如归的情味。写老人的纯朴厚实，意在说明，社会文明虽遭破坏，在老一代人身上还保留着古朴的遗风。以下十四句写北方文化横遭摧残。老人本是诗书继世的人家，自从元蒙侵入中原以后，被迫废文尚武，所习学的不是中华传统文化，而习学弓矢刀兵，供官府征兵戍卫。大朝，指元朝，含有讽刺意味。亮，显然。纵然有好儿孙，也得应征戍，那就和猪狗一样任凭驱使。老人自己现在已成了老翁，竟然不识一字。历史知识没有，怎能知道什么礼仪。至于祖、父辈所受摧残，一提起，便使老人痛入骨髓。这一段苦诉，明白如话，感情真挚，切合人物身份，真实自然，因此深深扣动了诗人的心扉。

“我闻”句到最后，为第三段，写诗人听了老人的倾诉，深感北方文化被破坏的严重，无比悲愤叹息，却拉着老人的手而一筹莫展，惟有仰望苍天，希望祖国文化能够重新振兴。最后两句是说，悲痛的心情难以言说，惟有向隅抱头痛哭。反映了诗人对祖国文化的深厚情感。

这是一首叙事诗，看似平铺直叙，实际上感情充沛，又有严密的逻辑性。以时间先后为序，又各有侧重点，抓住重点充分描写，层层深入地揭示主题。先写北方的荒无人烟，再写文化被破坏的具体情况。由表及里，以诗人的悲愤为高潮，戛然而止。中间写老人的诚恳朴厚，使人看到传统文化教养的优良，加深对破坏的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