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朱彝尊·无题》原文赏析

金谷繁华地，风流石季伦。量珠凡几斛，买取堕楼人。织女牵牛匹，姮娥后羿妻。神人犹薄命，嫁娶不须啼。

在历史的离乱迁徙时期，民众固是大苦难的牺牲者，而妇女则尤见遭殃惨烈。封建时代，女子原有“薄命”、“弱者”之说，其实，这当然是时代凌辱所致，是历史强烙在女性心魂上的印痕。清初，兵火所到处，汉族妇女所遭临的祸害诚罄竹难书。于当时的诗文集乃诸多文献中也屡见不鲜。阳羡词僧弘伦在《杨柳枝·纪事》组词中就以这样一首概述江南妇女被掳的事实：“烟织轻尘雾织绡，妥娘眉黛小蛮腰。佳人已属沙咥利，金屋何曾贮阿娇?”作为哀鸿离流图长幅的一角，读来令人心惊。现在朱彝尊写于顺治十年(1653)的《无题六首》，写的也是此一题材，只是隐约其事，借典述情而已。这里选的是第一、二两首。

“金谷繁华地”一首，旧笺说是指的南明弘光政权覆亡时，作为四大镇将之一的东平侯刘泽清降清复叛，被杀后姬妾四十余人皆死这一类事。刘泽清是曹县人，在其握兵坐镇苏北淮安一带时，大造府邸，“极宫室之盛，以钟鼓美人充之”。诗中金谷繁华、石崇(字季伦)风流之句即隐喻刘泽清之流，旧典新用。石崇曾以明珠百斛买得歌妓绿珠，后绿珠在石氏破败时堕楼自杀。朱彝尊借以喻刘泽清等南明悍将落得可耻下场时，同样难保其姬妾。

这一首纯以史实借远譬今，不着议论，是客观描述形态，而暗寓讽意。即在控诉清兵蹂躏行为时，也嘲弄着叛将们的结局。当然，对“堕楼人”是深致悲悯的。诗虽短，层次甚曲叠。

“织女牵牛匹”一首手法新奇，多所创获。牛郎织女之隔离，妲娥(嫦娥)后羿的离异，虽其因不同，但生离死别的格局则一，而且均表现出回天无力，无可逆转其处境。诗人说，天上的“神人”犹薄命，难以自主婚嫁事、难圆伉俪情，那么，何况人间呢?“嫁娶不须啼”紧接上句，而中间呈大幅度空白处任由读者自己去体味。只有结论，没多议论，此属以简驭繁、弦外有音之一法。

说它新奇，是巧于运用“神”、人对照，以一个“犹”字联系前后，包孕的容量自大。这个“犹”字，又下贯“嫁娶不须啼”，虽未明言“何况人间”云云，而结论断然而明。

“嫁娶不须啼”之“不须”二字极沉痛也极冷峻。《无题六首》从整体上看均得“冷”字韵味，冷噱、冷嘲、冷峻、冷眼旁对，于是，一腔愤火令人惊悚。火之呈冷焰，实为炎之至。此组诗的情感力度应作如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