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宪居鲁

【题解】

本段选自韩婴《韩诗外传》卷一。

韩婴，燕（郡治今北京）人。西汉今文诗学“韩诗学”的开创者。文帝时任博士，景帝时为常山王刘舜太傅。

《韩诗外传》今本作十卷。杂述古事古语，虽多征引《诗经》中的句子，然实系引以与古事相印证，非为阐释《诗》本义。《汉书·艺文志》著录，韩婴撰《内传》四卷，《外传》六卷。南宋后仅存《外传》。

原宪居鲁（1），环堵之室（2），茨以蒿莱（3），蓬户瓮牖（4），桷桑而无枢（5），上漏下湿，匡坐而弦歌（6）。子贡乘肥马，衣轻裘，中绀而表素（7），轩不容巷（8），而往见之。原宪楮冠黎杖而应门（9），正冠则缨绝（10），振襟则肘见（11），纳履则踵决（12）。子贡曰：“嘻！先生何病也（13）？”原宪仰而应之，曰：“宪闻之，无财之谓贫，学而不能行之谓病（14）。宪，贫也，非病也。若夫希世而行（15），比周而友（16），学以为人，教以为己，仁义之匿（17），车马之饰，衣裘之丽（18），宪不忍为之也。”子贡逡巡（19），面有惭色，不辞而去。原宪乃徐步曳杖（20），歌《商颂》而反（21），声沦于天地（22），如出金石（23）。

【注释】

（1）原宪：孔子弟子，字子思。（2）环堵之室：只有四堵墙壁的屋子。（3）茨（cí）以蒿莱：用蒿草、莱草盖住屋顶。茨，屋顶上的草苫。（4）蓬户瓮牖（yǒu）：以草做门，以瓮当窗。（5）桷（jué）桑：用桑树做椽子。（6）匡坐：正坐。弦歌：弹琴咏歌。（7）中绀（gàn）而表素：里面穿着深青色的丝绸，外面穿着白色的丝绸。（8）轩不容巷：巷子容不下他的车子。轩，指车。（9）楮（chǔ）冠：楮木皮做的帽子。（10）正冠则缨绝：一扶正帽子，系帽子的绳子就断了。（11）振襟则肘见（xiàn）：抖动衣襟，袖子就开裂，露出了肘。（12）纳履则踵决：一穿鞋子，鞋跟就破裂了。（13）病：穷困。（14）行：付诸实行。（15）希世：迎合世俗。（16）比周：结党营私。（17）匿：隐匿。（18）裘：毛皮衣。（19）逡巡：盘桓。（20）曳杖：拖着拐杖。（21）商颂：《诗经》中关于商代历史的诗歌。（22）沦：入，到。（23）金石：钟磬发出的乐音。金指钟，石指磬，古代的乐器。

【导读】

布衣既以道义为怀，不肯苟取富贵，并且以才具自高，所以表现出不以贫贱为耻、乐道安贫、寂寞以守志的情操。早在先秦，儒道二家就颇重乐道安贫的道德修养。孔子说：“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论语·述而》）原宪辩贫、病之义，实表明自己不以贫困为耻，而耻于学而不行。生活富裕安乐，不等于没有道德；但是内心充满欲望，一心追逐功名利禄或贪图享乐的人，就很容易做出违背良心的事情。只有能够清楚掌握何者为重、何者为轻的人，才能够管理欲望，不被欲望牵着鼻子走，表现出“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的情操。然而对一般人来说，放纵欲望是甜蜜的毒药，即使尝尽苦果，也往往难以节制。后代的学者因此都很推崇原宪不重欲望，而且贫贱不能移的气节。汉代的学者，甚至常将原宪与颜回、公皙哀并列，称许他们安贫乐道的心志。原宪之贫不仅是精神的高洁，更重要的是他弘毅而志向高远，虽处穷困之中却从未放弃过坚持自己的理想。

【思考】

庄子曾说过：“贫也，非惫也。士有道德不能行，惫也；衣弊履穿，贫也，非惫也；此所谓非遭时也。”（《庄子·山木》）但在当今社会，做学问的人少了，作秀的人多了；甘于寂寞的人少了，一味追求表面光彩的人多了，人们多怀着浮躁的心追名逐利。你如何看待古今心态的这种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