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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文 《西哈诺·[法国]罗斯丹》作品提要|作品选录|赏析
释义

《西哈诺·[法国]罗斯丹》作品提要|作品选录|赏析

《西哈诺·[法国]罗斯丹》作品提要|作品选录|赏析

【作品提要】

贵族青年军官西哈诺剑术高明、诗才横溢,但却有一个难看的大鼻子。他爱上了美丽的表妹霍克桑,但是不敢表白。霍克桑则对青年军官克利斯坚有好感,西哈诺由此心生一计: 帮助没有口才的克利斯坚写情书给霍克桑、帮他说甜言蜜语的情话。通过情书,霍克桑逐渐加深了对“才华横溢”、“善于”谈情说爱的克利斯坚的感情,彻底爱上了他,尤其爱上外表下那颗优秀的“灵魂”。她并不知道这颗灵魂却是另一个人的。一次战斗中,克利斯坚死了,霍克桑决心为她心目中完美的灵魂“守寡”。霍克桑在修道院里一呆就是十四年,而西哈诺则每周都来看望她一次。终于,西哈诺的生命到了尽头,他临终前说出的声音和语调,让霍克桑意识到以前她爱上的就是这声音,她终于明白“我只爱过一个人,却做了两次寡妇”。



【作品选录】

第七场



出场人: 西哈诺,拉格诺,诗人们,该蓬,见习军官们,群众,特吉许

拉格诺我能不能进来?

西哈诺(呆立着)可以……

拉格诺对他的朋友们招手,朋友们都进来,同时该蓬也从里面门内出现,穿着禁卫军队长的军服,看见了西哈诺就指手画脚起来。

该蓬啊,他在这里!

西哈诺(抬起头来)长官!……

该蓬(兴奋地)我们的英雄!我们通通知道了!有三十来个见习军官都在这里……

西哈诺(后退着)可是……

该蓬(要拉他去)来吧!人家都急着要看你呢。

西哈诺算了吧!

该蓬他们都在对面泰尔华十字酒店里喝酒呢。

西哈诺我……

该蓬(走近门口大声喊着使众人听见)英雄拒绝了,他样子很不高兴的!

一个声音(在门外诅咒)啊!真见鬼!

一片杂乱声,夹着刀剑相触声和皮靴橐橐声走拢来。

该蓬(搓着两手表示高兴)他们过街来了!

见习军官们(都走近饼店诅咒着)千神呵!——神的头呵!——死神呵!——多头神呵!

拉格诺(吓得往后退)先生,你们都是加斯贡人呵!

见习军官们都是!

见习军官甲(向西哈诺)好呵!

西哈诺男爵!

见习军官乙(拉着他的手)你真好!

西哈诺男爵!

见习军官丙让我亲一亲你!

西哈诺男爵!

几个加斯贡人我们都来拥抱他!

西哈诺(不知回答哪一个)男爵!……男爵!……免了吧!……

拉格诺先生们都是男爵么?

见习军官们都是!

拉格诺他们究竟是不是啊?

见习军官甲只要把我们的金帽箍堆起来就可以堆成一个宝塔呢!

勒勃赉(进来跑向西哈诺)人家在找你,昨天跟着你的那些人,领了一大班发狂似的人……

西哈诺(作害怕状)你没有说我在这儿吧?……

勒勃赉(搓着手作高兴状)说了!

一个绅士(一大班人跟着进来。)先生!所有马雷区里的人都到这儿来了!

街上挤满了人,轿子,车子都停着。

勒勃赉(笑着轻声向西哈诺)霍克桑呢?

西哈诺(很迅速的)不要做声!

众人(在外面喊着)西哈诺!……

一大群人冲进饼店,互相推挤着,欢呼着。

拉格诺(站在凳上)敝店被人占满了,什么都打烂了,真荣幸呵!

许多人(围着西哈诺)我的朋友……我的朋友

西哈诺我昨天还没有这么多的朋友。

勒勃赉(兴高采烈地)这是一个大成功!

一个小伯爵(张着两手跑过来)你如果知道,我亲爱的朋友……

西哈诺什么你呀你的?难道我们有过什么来往么?

另一个伯爵先生!我要介绍几个就在我车里的女客们给你……

西哈诺(很冷淡)那你呢?哪个先介绍你呢?

勒勃赉(作惊讶状)你究竟为什么事?

西哈诺住嘴!

一个文人(带了笔墨)我能不能打听点细情?……

西哈诺不能。

勒勃赉(用手腕触着他)这是诺多新闻报的创办人。

西哈诺就算是他,又怎么样?

勒勃赉这一种登载很多新闻的报纸,人家都说前途很远大呢!

一个诗人(走上前来)先生……

西哈诺又是一个!

诗人我要把你名字的字母咏成一首嵌字的诗……

另一人(也走上来)先生……

西哈诺够了!

众人正纷纷的推攘着,后来稍稍安静一点,特吉许由军队护卫着也进来了。还有第一幕末了跟着西哈诺出去的居易齐、勃利赛和军官等全都来了。

居易齐(很快走向西哈诺)特吉许先生!(听见众人窃窃私议声。都整齐地排起来)他是代表加西翁元帅来的!

特吉许(和西哈诺行礼)他因为听见昨天光荣的争斗,叫我来向你致敬意。

众人好呵!……

西哈诺(鞠躬)元帅也看得起这回事。

特吉许要不是这一班人对他赌咒说亲眼看见,他是决不会相信的。

居易齐我们亲眼看见的!

勒勃赉(看见西哈诺心不在焉的样子,轻轻地向他说)你似乎……

西哈诺住嘴!

勒勃赉你好像心中有什么痛苦!

西哈诺(有些发颤,但立刻仍矜持着)在这一班人面前?……(他胡子翘起,挺着胸。)我,痛苦?……你看吧!

特吉许(居易齐和他耳语后)你的前程已载满了荣誉的功业,——你是不是和这班勇敢的加斯贡人同事?

西哈诺是的,在见习军官队里。

一个小军官(高亢地喊着)在我们队里!

特吉许(望着西哈诺背后的一排加斯贡人)啊!啊!……这许多轩昂的先生们,就是那些有名的?……

该蓬西哈诺!

西哈诺长官?

该蓬我想我们的全队人都在这里,请你介绍给特吉许伯爵。

西哈诺(向特吉许走近两步指着见习军官们)

这都是该蓬的部属,

一班加斯贡的见习军官;

好勇斗狠,大言不惭,

是这一班加斯贡的见习军官。

勋章纷纷比多寡,

身份并不比贼高;

这都是该蓬的部属,

一班加斯贡的见习军官。

苍鹰深目鹭鸶腿,

猫儿胡须豺狼牙,

喧闹噜苏真地痞,

猫儿胡须豺狼牙。

出门敝帽无光彩,

羽毛聊把破洞遮!

苍鹰深目鹭鸶腿,

猫儿胡须豺狼牙!

他们无上美绰号,

穿腹汉子,红脸酒鬼;

心灵迷醉在荣誉上!

穿腹汉子,红脸酒鬼,

幽期密约谈情好,

大庭广众不怕羞,

他们无上美诨号,

穿腹汉子,红脸酒鬼!

这些加斯贡的军官们,

专教醋心大的丈夫做乌龟!

啊,女人,可爱的女人,

这班都是加斯贡的军官们!

年老丈夫愁眉有苦说不出,

吹吧喇叭!唱吧鹁鸪!

这些都是加斯贡的军官们,

专教醋心大的丈夫做乌龟!

特吉许(拉格诺很快地搬一张沙发给他,他毫不在意地坐下。)现在的诗人,可以算作是送来送去的一种奢侈品,你肯不肯属于我?

西哈诺不能,先生,我不属任何人。

特吉许你的才学,昨天我叔岳李希留很加赏识,我想把你介绍到他那儿去办事。

勒勃赉(很高兴的神气)天呀!

特吉许我揣想你一定已写好了一个五幕的诗剧。

勒勃赉(向西哈诺耳语)好朋友,你可以把你做的“阿克利宾”拿去演了!

特吉许可以带去给他看。

西哈诺(有些动心,高兴地说)当真……

特吉许他是最有文才的,他替你稍稍修改几韵就行了!……

西哈诺(立刻换了不悦的颜色)先生!这可办不到;我想到了人家要改动我一个句逗符号,我的血都凝结了。

特吉许但是,朋友,如果有他欢喜的诗,那可就会有很丰富的酬报。

西哈诺他的酬报一定赶不上我自己给自己的大,有时我做了一首得意的诗,我给自己的酬报,就是唱给我自己听!

特吉许你真骄傲。

西哈诺不错,你也觉得了么?

一个见习军官(剑上穿着一串帽子,帽的羽毛已被虫蛀得零零落落,帽顶被穿破了许多洞,从外面走进来)看呵,西哈诺!今天早上我们在河堤上得到的猎物!败兵的毡帽!……

该蓬这是最好的俘虏品!

众人(都大笑着)哈!哈!哈!

居易齐差遣他们去的那一个人,今天一定要大生其气了。

勃利赛不知道是哪一个?

特吉许是我。(笑声都停止了。)我派他们去惩罚一个蹩脚的醉鬼诗人,这种事当然不必我亲自出马。

众人很局蹙地静默着。

一个见习军官(指着毡帽轻声向西哈诺)既拿来了,怎么办呢?倒是很油腻的……做一盘烧野味吧?

西哈诺(拿了穿帽子的剑行礼,把帽子一齐滑在特吉许足边)先生,请你都带去还给你的朋友好么?

特吉许(站起来用很傲慢的声音喊着)轿子,还有我的轿夫,快点,我要上轿。(气吼吼地向西哈诺说)你呵,先生!……

一个声音(在街上发出)特吉许伯爵大人的轿夫!

特吉许(矜持地笑着)……你可读过“唐·吉诃德先生”这本书?

西哈诺读过的,并且每次看到这疯汉的名字,我都脱帽致敬。

特吉许那就请你多研究一下……

一个轿夫(在里面发出)轿子预备好了。

特吉许……讲风磨的那一章!

西哈诺(行着礼)第十三章。

特吉许那里面讲如果有人侵犯了它们,就常常会被……

西哈诺我要攻击的就正是那班随风倒的人。

特吉许……一个风磨上面扎满帆布的大磨叶会把你扔到泥里去的。

西哈诺或许也会扔上了星球!

特吉许出去了,看他上了轿,那些贵客都窃窃私议走开,勒勃赉仍伴送他们出去,众人也散了。

第八场



出场人: 西哈诺,勒勃赉,见习军官们

分开两边坐下,有人伺候着,或小吃,或喝水。

西哈诺(用侮弄态度向一班走出去不敢和他行礼的人行礼)各位先生: ……各位先生……各位先生……

勒勃赉(很发愁地向前走,两手举着)咳!糟透了!

西哈诺吓!你又来嚎了!

勒勃赉你将来会明白常常把难得的机会放过,究竟是有点太过分。

西哈诺不错,我有点过分。

勒勃赉(得了胜利似地)啊!不错吧!

西哈诺但是为了原则,为了做榜样,这样的过分是对的。

勒勃赉如果能够把你的倔强性格,稍为收敛一些,那金钱和荣誉……

西哈诺照你说应该怎样呢?找一个有势力的保护人,找一个主人翁,仿佛可怜的藤草似地依附在一棵树干上,舐着它的粗皮想去求它的援引,不打算用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只一味弄点小聪明爬上去?对不起,我办不到!

照一般人的做法,把做的诗呈献给有钱的阔佬么?装出小丑模样,卑鄙地希望着从一个内阁大臣的嘴唇角上讨到一声微笑么?对不起,我办不到!

每天都去趋承人家的颜色么?拿肚皮擦着地面走路使它破损去讨人欢喜么?教膝盖特别比任何部分都容易肮脏么?教腰背操练得格外柔软么?对不起,我办不到!

又要喂羊又要顾惜草料两面讨好么?互相标榜,一辈子老看别人的眼色行事么?对不起,我办不到!

拼命去钻营,成为一个团体的小伟人?把风雅的诗句做行舟的篙桨,希望讨到徐娘的爱情当作风帆往前跑么?对不起,我办不到!

出了钱叫塞西书店的好老板去印我的著作么?对不起,我办不到!

叫一班酒店里的流氓所支持的神学会员举我做教皇么?对不起,我办不到!

专为求名利而作诗,此外就没有一篇出于个人肺腑的作品?对不起,我办不到!

把驽马当做天才么?被无聊的报纸所震惊,常常说: 我希望文学报的屁股上有我的份么?对不起,我办不到!

一天到晚盘算着,担心着,面色苍白,不肯做一首诗,却宁愿到处拜客,上呈文,找介绍?对不起,我办不到!我办不到!我办不到!

但是……常常歌唱,作些幻想,喜喜欢欢,独往独来,自由自在,眼光清明,声音洪亮,呢帽可以随意歪戴,为了是或非,一言不合就可以打起来——或者做一首诗!常常梦游月球,不问什么名誉和金钱!不写一点言不由衷的作品,而且很谦恭地自己向自己说: 我的孩子,一花一果,哪怕是一叶,只要是在你自己花园里摘下的,就很可以知足了!如果有偶然的胜利,不一定要把所得的归功于恺撒而要归自己。总而言之,不要做依赖寄生的蔓草,即使不能成一株乔木,即使不能长得很高,可是必须傲然自立!

勒勃赉自立,算是对的!但是不必和所有的人都作对呀!你怎会有这样一个可怕的坏习惯,处处都增加仇人呢?

西哈诺因为看见你过分的滥交,处处像鸡屁股一样笑脸迎人!我喜欢在我的路上,减少那一班行礼的人,而能够很高兴地喊着: 又多一个敌人!

勒勃赉真是谬论!

西哈诺是的!怎样?这是我的坏习惯,我喜欢的是弄得人家不高兴,我喜欢人家恨我,朋友,你不知道我在那许多刀剑似的眼光的监视底下,走路才格外有劲!妒嫉的人的胆汁和下流东西的口涎,溅在衣裳上都是很有意思的痕迹!你让软绵绵的友谊包围着,好像围着意大利的漏空软领,头颈都随着软塌了: 这样当然更舒服些……但是神气却大为减色,因为没有管束,没有支撑的头,是要歪来歪去的。但是我呢,每天有仇恨像硬领似地撑住我的头,戴着浆硬了的花边领,我的头颈便非抬起来不可。多个仇敌,就等于添一条硬领,多一些困难,也就添一些光荣: 因为仇恨同西班牙的花领一样,是一具木枷,同时也就是一圈圣光!

勒勃赉(停了一下,然后用手去挽着他的手臂)你已高声说出了这许多高傲而愁苦的话,但是还要请你轻轻地简单地告诉我说: 她并不爱你!

西哈诺(厉声地)住嘴!

克利斯坚已进来了有一会儿,混在见习军官队里,他们也不和他说话;末了他独自向食桌边坐下,丽芝招呼着。

第九场



出场人: 西哈诺,勒勃赉,小军官们,克利斯坚

一个军官(坐在里面食桌旁,手把着酒杯)喂!西哈诺!(西哈诺回头一望)讲那故事吧!

西哈诺等一会儿!(和勒勃赉挽着手,一面向里走一面轻声谈话。)

军官甲(站起来向外走)他们比剑的故事,(在克利斯坚座前站住)可以给胆小的徒弟做一个最好的教训。

克利斯坚我是徒弟?

军官乙是的,北方的病夫!

克利斯坚我是病夫?

军官甲(作藐视的口气)克利斯坚先生,让我来教你一件事,我们这里有个最忌讳的东西,和在吊死鬼房子里谁都避免提起绳子一样。

克利斯坚什么东西?

军官丙看我!(私下用手指点着自己鼻子三下)你懂了么?

克利斯坚呵!就是……

军官丁嘘!……这一个字是永远不准提的!(指着在里面正和勒勃赉讲话的西哈诺)不然,他就要来和你算账!

军官戊(趁他正面对着以上各位军官们谈话,轻轻走到他背后食桌边坐下)有两个齆鼻子的人已被他杀死了,因为他不喜欢他们说话的声音。

军官己(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用一种齆鼻的声音)我们对这块该死的软骨头,绝对不能提一个字,否则就要送命!

军官庚(把手放在他肩头上)何消一个字!做一个手势就可以送命!谁抽出手帕预备擤鼻子,就等于抽出了盖自己尸体的白布!

全场寂静,一班人交叉着手,围住看克利斯坚,他就站起来走向正在和一个军官说话的该蓬,该蓬似没有注意他们的一切。

克利斯坚长官!

该蓬(回头,把他上下估量一下)先生?

克利斯坚如果碰到过于大言不惭的南方人,我们应该怎样对付?……

该蓬可以向他们证明,尽管是北方人也可以很勇敢的。(仍回过头去)

克利斯坚多谢!

军官甲(向西哈诺)现在讲你的故事吧!

众人他的故事!

西哈诺(向台前走来靠近他们)我的故事么?(众人把所坐的凳子拖近些,围着他,伸长了脖子,克利斯坚骑马式地坐在椅子上。)好吧!后来我独自地向他们走去。月亮挂在空中正像一只表那样发着光,忽地不知道哪一个表匠小心地用一块像棉花似的浮云把银壳表掩藏起来,于是黑夜沉沉,河堤上没一些儿灯光,死神呵!我们不能看见比……

克利斯坚鼻子更远。

顿时寂静,众人慢慢站起来,捏住一把汗望着西哈诺,他的话也停了,发着呆,大众静候着。

西哈诺这个人是谁?

一个小军官(用不太高声音)是今天早晨才来的一个人。

西哈诺(走近克利斯坚一步)今天早上么?

该蓬(用不太高声音)他是纳维叶特男爵……

西哈诺(止步,很快地说)噢!就是……(面色泛白又泛红,好像要扑过去)我……(控制住自己,低声说)好好……(仍继续说他的故事)我刚才说……(作怒吼的声音)死神呵!(仍回复了原来的口气)我们什么都看不见了。(大众莫名其妙地发呆,重新坐下望着)我正走着,一边思量,为了一个无名小卒又要去得罪大人物和贵公子,他们一定要……

克利斯坚用鼻子哼哈地……

众人站起来,克利斯坚仍坐在椅子上摇摆着。

西哈诺(喉间像被人扼着)……恨我,——他们要恨死我……其实呢,我做的事真不聪明,好管闲事,到处都要插进自己的……

克利斯坚鼻子……

西哈诺……手指……要把手指插在不干己的事里的那个大人物是可以把威力加在我的……

克利斯坚鼻子上……

西哈诺(擦着头上的汗)身上——但是我就说: 走呵!加斯贡的好汉,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吧!西哈诺,进行呵!自己说着就向前乱冲,那时正在黑暗中。觉得一个人碰我一下……

克利斯坚鼻子。

西哈诺我就抵抗着,忽然我觉得已经和他们……

克利斯坚鼻子碰鼻子了……

西哈诺(向克利斯坚扑去)见你的鬼!(加斯贡人都冲过来看,他已逼近克利斯坚,但又控制住自己继续说。)有一百个高声叫喊的醉汉,酒气……

克利斯坚喷鼻。……

西哈诺(面色发青,仍微笑着)酒臭和蒜臭!我就奔了过去,低了头……

克利斯坚扬起了鼻子!

西哈诺就开始动手!我横穿了两个!竖刺了一个欢蹦乱跳的!一个人正对我碰了一下,拍!我立刻回他一下……劈!

克利斯坚拍!

西哈诺(像爆裂似的)见鬼,见鬼!大家都出去!

小军官们一齐向门边挤。

军官甲狮子醒了!

西哈诺一齐都走,单留我同这个人在这里!

小军官乙不得了了!我们再见他时,他成肉酱了!

拉格诺肉酱吗?

军官丙正好做你的馅儿饼!

拉格诺我觉得我的脸发了白,人也软得像揩桌布一样了!

该蓬大家都出去!

军官丁他一点碎骨头都不会剩下来的!

军官戊这件事的结果,真叫我害怕死了!

军官己(带上了右边的门)一件吓死人的事情!

他们或从里面或从两边的门都出去了,有些人走上楼去躲着,西哈诺和克利斯坚面对面看着,过了一会儿。

第十场



出场人: 西哈诺,克利斯坚

西哈诺你拥抱我吧!

克利斯坚先生?……

西哈诺你是好汉。

克利斯坚啊!可是……

西哈诺我喜欢大胆勇敢的人。

克利斯坚你刚才要对我说的是……

西哈诺拥抱我,我是她的哥哥。

克利斯坚哪一个的哥哥?

西哈诺就是她的哥哥。

克利斯坚怎么?……

西哈诺就是霍克桑的哥哥。

克利斯坚(跑近看他)天呵!你是她的哥哥?

西哈诺差不多是的,是手足般的表哥。

克利斯坚她是不是对你?……

西哈诺都说了!

克利斯坚她爱不爱我呢?

西哈诺也许。

克利斯坚(拉了他两只手)先生,我是多么高兴认识了你呵!

西哈诺这就叫做突如其来的感情。

克利斯坚请原谅我……

西哈诺(端详着他,把手搭在他肩头上)真的,这小白脸确是长得不坏!

克利斯坚你不知道,先生,我真是从心里钦佩你呵!

西哈诺那么这些鼻子,你刚才……

克利斯坚我一齐收回!

西哈诺霍克桑今晚等你一封信……

克利斯坚咳!……

西哈诺为什么?

克利斯坚我一开口,事情就都失败了!

西哈诺怎么?

克利斯坚咳!我是笨得要羞死人的。

西哈诺哪有这事!你自己明白,就不能算是傻子。并且你刚才攻击我的话并不像个傻子啊。

克利斯坚这算不了什么!在和人辩驳的时候,倒还急得出几个字来!是的,我也还有点和人斗口的急智。但是到了女人面前,就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啊哟!她们的秋波,在我走过的时候,对我有多么温存……

西哈诺你停下来,她们的心不更温存么?

克利斯坚不!我很害怕,我自己明白,是不懂谈爱情的。

西哈诺噫!……假使造物给了我较好的面貌,我倒是会讲的一个呢。

克利斯坚啊!说话说得漂亮,多么可羡慕呵!

西哈诺做一个美貌的青年军人,多么好呵!

克利斯坚霍克桑是一个女才子,我觉得我一定会使她失望的!

西哈诺(望着克利斯坚)如果我心意中要说的话,有这么一副美貌来发表,那该多么完美呵!

克利斯坚(很失望的样子)我真缺少口才!

西哈诺(突然地说)口才我可以借你,你把胜利的美貌借给我,我们合起来做一个小说中的英雄!

克利斯坚怎么?

西哈诺你能每天把我教你的一切话重演一遍吗?……

克利斯坚你难道要?……

西哈诺为得叫霍克桑不失望!你可愿意我们合起来去打动她的心?你愿意么,把我藏在牛皮衣中的心灵,度到你锦绣衣衫的里面!……

克利斯坚可是,西哈诺!……

西哈诺克利斯坚!你愿不愿意呢?

克利斯坚你教我害怕起来了!

西哈诺既然你一个人怕冷了她的心,那么你为什么不愿意把你的嘴和我的词句通力合作呢?——不久你就可以点起她心中的火焰了。

克利斯坚你的眼睛真明亮!……

西哈诺你可愿意?

克利斯坚什么,你对这个办法,很感兴趣吗?……

西哈诺(醉心的样子)这个……(换了一种态度,诗人的口气)这是很有趣味的!这是很能引诱诗人的一种试验。你愿不愿意助成我,同时我也成全你?你向前面走,我在暗中跟随着: 我是你的慧心,你是我的美貌。

克利斯坚但是,等一会要写给她的信,我是一辈子都不能……

西哈诺(在外衣袋内取出他已写好的信)拿去!在这里,你的信。

克利斯坚怎么?

西哈诺除去地名外,什么都不差。

克利斯坚我……

西哈诺你可以寄的,不必担心,信写得很好。

克利斯坚你怎么已经?……

西哈诺我们这种人袋里随时都有给我们理想中爱人的信,我们的爱人是有名无实的,她们的名字如同泡影一般!……你拿去吧,你把这些虚构的情书拿去实用吧;我的心事和苦情,是随意发出的,你就会看到这许多飘泊不定的小鸟得到了归宿。拿去吧;你要知道我这里所写的愈是虚构的爱情便愈装饰着美妙的词令!——快拿去吧!

克利斯坚要不要换几个字,你那样随意写的对霍克桑合适么?

西哈诺合适得像定做的手套一样!

克利斯坚可是……

西哈诺霍克桑的自尊心很强,一定相信这信是为她写的。

克利斯坚啊!我的朋友!(倒在西哈诺怀中,彼此相抱着不舍得分开)

第十一场



出场人: 西哈诺,克利斯坚,一群加斯贡人,御前火枪手,丽芝

一个军官(半开门)什么都没有了……寂静得像死一样……我真不敢看……(伸出头来)怎么?

小军官们(一齐进来,看见西哈诺和克利斯坚拥抱着)啊!……啊!

一个军官太离奇了!(表示失望)

御前火枪手(讥笑的样子)喔喔……

该蓬我们的凶神变成和善的使徒了!如果打他鼻子的这一边,他还会递过那一边叫人打吗?

御前火枪手现在我们可以和他讲他的鼻子了?(很得意的样子叫丽芝)喂!丽芝!你看呵!(装着嗅的样子)呵!呵!——奇怪!什么气味?(走向西哈诺,很轻视地看他的鼻子)先生一定嗅着了,这里有什么花香?……

西哈诺(打他一个嘴巴)嘴巴花!

大众很快乐;小军官们觉得又找回了以前的西哈诺,在地下翻着跟斗玩。

(方于译)



【赏析】

我们很容易把这出诗剧理解成一部浪漫主义的爱情诗剧。但是,我们可以继续深入分析其中深藏的主题: 这就是对个体的人本身的尊严的尊重,对于人性价值的高贵赞美。这里的选段,从爱情戏的角度看,并非最扣人心弦、打动人心的部分,不如说,它仅仅是爱情戏的前奏。但是,正是这个前奏深刻地体现出了西哈诺对于人的价值的看法,也正是这种看法,构成了他以后默默地爱一个人的精神基础。只有理解了这部分,我们才能理解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在什么样的理念的支配下,一个人才会对爱情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只有理解了这一点,才能理解爱情到底是什么。

在这里选录的第七场里,重点描述的是经过一场精彩的决斗后,西哈诺的剑术和诗歌才华得到了大家广泛的尊敬,就连加西翁元帅也派了代表特吉许来向他“致意”。在别人看来,西哈诺即将踏上一片灿烂的锦绣前程,特吉许向他承诺:“你的前程已载满了荣誉的功业。”但是,对于他们这些高层贵族来说,拥有一个这样的诗人和剑客,并不是因为对诗人和剑客本身价值的尊重,而是相反,其目的就是为了把他们变成自己的奴才。正因为这样,特吉许才会用满不在乎的口吻对西哈诺说:“现在的诗人,可以算作是送来送去的一种奢侈品。”在他看来,诗人不过是一种拿来消遣的“东西”,不过相当于物品罢了,因此,紧接着这种满不在乎口吻的是一句更加傲慢的和轻描淡写的询问:“你肯不肯属于我?”西哈诺当然深知这种态度背后对于他本人乃至于对所有独立个体的人的蔑视,所以,他迅速地用了这样的言语来回敬这种傲慢:“不能,先生,我不属任何人。”

面对断然的拒绝,特吉许继续诱惑,说他的叔岳、权贵李希留对他的才学“很加赏识,我想把你介绍到他那儿去办事”。因为他们知道,西哈诺“一定已写好了一个五幕的诗剧”。事实确实如此,西哈诺的朋友替他高兴,因为他可以把完成的诗剧拿去上演了。这正是西哈诺梦寐以求的(这一点,也许就是作者罗斯丹的自况)。但是当特吉许表示李希留“是最有文才的,他替你稍稍修改几韵就行了”,西哈诺当即便改变了脸色,严厉地回绝了对方:“先生!这可办不到;我想到了人家要改动我一个句逗符号,我的血都凝结了。”特吉许继续诱惑道,西哈诺会得到“很丰富的酬报”,但西哈诺确切无疑地指出,“他的酬报一定赶不上我自己给自己的大,有时我做了一首得意的诗,我给自己的酬报,就是唱给我自己听!”

其实,法国文化从古典主义时代就有一个传统,将作品呈现给某个贵族,由贵族来庇护文学和文化的发展。这里所说的李希留,可能就是那位创办了法兰西学院的法国著名宰相(一般译为黎塞留),或至少是他在文学中的代言人。按理讲,即使西哈诺答应了贵族的这一要求,在当时乃至于以后的人们看来,都会是有例可循的,是一种正常的做法,不会有损于他本人的形象。但是,西哈诺显然不这么看,不这么想。他还是毅然决然地拒绝了。

西哈诺的态度、他的这种选择,从深层看,正是法国经历了近代思想洗礼后的表现,人的尊严、人与人之间的平等这些理念,从此成为人们心目中的价值标准。在权力和个体的自由、自尊之间,西哈诺毫不犹疑地选择了后者。他维护着自身的价值,维护着自身的快乐。因为在他看来,只有把歌唱给自己听才是幸福的,是最大的酬报,没有什么其他的酬报可以与此相媲美。在权贵面前,他争取并最终获得了自身的尊严与高贵。

但如何解释剧中西哈诺甘愿为他人作嫁衣裳的选择呢?让人难以捉摸的是,在这里的选段中,大段地表现了西哈诺是如何接受了克利斯坚无礼的挑衅,而他此前就因为别人对他鼻子开玩笑,而狠狠地教训他人。他不但接受了这种挑衅,而且他还主动将自己的情书给克利斯坚,让他冒充是他自己写的,好帮助他赢得霍克桑的芳心;他甚至在克利斯坚拙于言辞之际,努力模仿他的声音,帮助克利斯坚谈情说爱。

这里的矛盾之处就在于,西哈诺本来深爱着霍克桑,但是他却偏偏不敢表露;不敢表露也好理解,因为他自己长得丑,他害怕自己被拒绝。但我们不应忽视的是,西哈诺同时也害怕自己确实配不上美丽的霍克桑,在他心目中,这无疑是对爱人的不公正。正是基于后一点理由,我们才能理解,他为何心甘情愿地替克利斯坚写情书,为何他甘愿隐藏着替其说些甜言蜜语。明明他深爱着霍克桑,而霍克桑也正是因为充满文才的情书和话语才真正爱上这个“才华横溢”的克利斯坚的,如果他挑明真相,岂不是两全其美?

问题的关键还在于,西哈诺秉持了对自由执着的信念。他帮助克利斯坚,是因为他想通过这种方式,使他深爱的霍克桑获得幸福,而她的幸福也正是他自己的幸福。因此,他帮助克利斯坚,就是帮助自己,帮助自己所爱的人。表面上看,他这样的行为矛盾,同前面对贵族的拒绝是相反的,但二者的精神是一致的。他拒绝贵族对自己一个句读的修改,是为了保持自己的独立,而这里将自己的作品无偿地让给克利斯坚,同样是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快乐,才能给自己最大的酬报。无论拒绝还是心甘情愿,有一个东西是一致的,这就是对自己内心自由的尊崇,对独立的人格追求、对个体幸福的至高无上的维护。

与诗剧最后一幕相比,这里的选段可以说是乐观、积极的,充满了幽默感,轻松而快乐,让人读来愉快。而未选的后面的部分,则显得沉重,让人悲伤和震撼。从效果上看,前面这种乐观的气氛,特点是夸张、迅捷,结尾部分给人带来的是阴郁和沉痛。但正是这反差如此之大的两部分,一起构成了这部浪漫主义诗剧的强大冲击力,让人久久难以忘怀。尤其是这里的选段部分,它告诉了我们,这不仅是一部关于爱情的浪漫主义作品,而且也是一部关于自由、关于人的尊严和高贵的浪漫主义作品。

(朱周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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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2 9:53:24